四年前那個夜晚,新河邊一陣一陣生冷的風灌進我跟阿飛的衣袖裏,再四散著逃開,河水跟河風都沒有因為我們胡編亂造的夢想而沸騰,隻有我倆沉醉其中。
阿飛似乎有點累了,他從兜裏掏出一包煙,我搶了過來,抽了一根點上,順便嘲笑了他那停留在黃鶴樓的逼格。他不服,伸出手要來搶回我手裏的煙,一邊搶一邊說:“我跟你說,陳妙,將來老子有錢了,什麼中華天子不是隨便抽!”我使勁的推開他因為慌亂而按在我胳膊上的手,瞪了他一眼,說:“把你的豬蹄拿回去!就算你將來視中華天子為糞土,你還是沒逼格!逼格的精髓在故事跟小眾,你懂不懂?跟你這個豬腦子也說不清楚!”說完我就扔給他那包被我捏的皺巴巴的黃鶴樓。他歎了口氣,我以為他要罵我把他的黃鶴捏成了黃雞,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點了支煙,自顧自的吞吐煙圈。
時間仿佛定格在那一刻,水麵上是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的倒影,但其實他們隻是各自抽著各自的煙,想著各自的心事。世界安靜的隻剩下水流的聲音,嘩啦嘩啦……我以為我們就要這樣靜默下去,直到父母打電話催我們回家,但是阿飛突然用極度蒼老的語氣,像是給我下判詞似的說:“毯子,文藝有多麼高逼格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個東西養不活你,它沒法給你飯吃,給你錢花。你要是再整天整那些個沒用的,就是對你自己不負責,以後你會後悔的。”
四年後的今天我才願意承認他說對了,他說我信奉文藝,而我當時因為這個差點跟他鬧翻。那個時候,文藝在我看來是一個貶義詞,文藝就是阿飛說的吃飽了沒事兒幹,閑得蛋疼,作。
我很生氣他居然是這樣看我的。我狠狠的掐滅了還剩一半的煙,站起身來,自以為很酷的背對著他,故意壓粗了嗓子說:“以後別叫我毯子,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再見。”讓我更生氣的是他居然沒有起身挽留我,而是繼續躺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淺淺的“嗯”了一聲。那一刻,我心想:原來電視劇裏麵的女主背過身不是為了裝酷,而是為了不被別人看見淚水啊。我愣了一下,忍住想哭的衝動,飛速的逃離了現場。
那之後的很多天,我都沒有搭理阿飛,偶爾碰見,他也知趣的避開我。其實後來我已經不生氣了,但是那份靜默,我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勇氣去打破的。有時候,我會假裝不經意的瞟一眼籃球場,有時候,我會故意在走到他座位旁邊時掉一支筆或者一本書,害怕他會裝作看不見,我都是迅速的撿起來,然後低著頭走開。一周過去了,兩周過去了,一個月也過去了,阿飛再也沒找我玩過。我開始恨這個人的薄情,在草稿本上一遍一遍的畫上他的大頭,再戳得稀巴爛。
就在我決定要找他問個清楚的時候,他拿著一個被塞得鼓鼓的塑料袋走到我的座位邊,嘩的一下,把塑料袋裏的紙團全倒我桌上。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然而我的身體已經拍桌而起,大吼道:“沈鵬飛!你他媽有病啊!你想幹什麼?!”他說:“你自己看這都是什麼!”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照著他說的話翻了翻那堆紙團,這一翻才發現那些紙團全是我畫的被戳得稀巴爛的沈鵬飛。我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支支吾吾的說道:“你沒事翻……垃圾桶幹………什麼……再說…就算是我扔的……也…跟你…沒關係……吧…”我已經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看穿。幸好,他沒有繼續再質問些什麼,隻是淡淡的說了句“放學後,老地方見”便轉身離開了。
班上的同學頓時炸開了鍋,徐平那個王八蛋竟然扯著嗓子喊:“啊,親愛的,今晚老地方見!我要跟你睡遍所有姿勢!哈哈哈哈……”我正要去教訓徐平這個賤人,沒想到,班主任進來了,並且搶先一步走到了徐平的跟前,把他揪了出去,同學們又是一陣訕笑。上課鈴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叮叮叮叮,像被風吹亂了陣腳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