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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嗬嗬嗬嗬的笑了一陣,我倒被他笑得紅起臉來了,然而兩隻腳卻不

知不覺的竟跟了他走向北去。

兩人談著,沿了北門大街,在向安樂園去的方麵走了一段,將到進

戲園去的那條狹巷口的時候,我的意識,忽而回複了轉來,一種害羞的

疑念,又重新罩住了我的心意,所以就很堅決的對陳君說:

“今天我可不能上戲園去,因為還有一點書籍沒有搬來,所以我想

出城再上公園去走一趟。”

說完這話,已經到了那條巷口了,鑼鼓聲音也已聽得出來,陳君拉

了我一陣,勸我戲散之後再去不遲,但我終於和他分別,一個人走出了

北門,走到那荷田中間的公園裏去。

大約因為是星期六的午後的原因,公園的野路上,也有幾個學生及

紳士們在那裏遊走。我背了太陽光走,到東北角的一間茶樓上去坐定,

眼看著一碧的秋空,和四麵的野景,心裏盡在跳躍不定,仿佛是一件大

事,將要降臨到我頭上來的樣子。

賣茶的夥計,因為住久相識了,過來說了幾句閑話之後,便自顧自

的走下樓去享太陽去了,我一個人就把剛才那小白臉的陳君所說的話從

頭細想了一遍。

說到我這一次的搬家,實在是必然的事實,至於搬上大新旅館去

住,也完全是偶然的結果。謝月英她們的色藝,我並沒有怎麼樣的傾倒

佩服;天天去聽她們的戲,也不過是一種無聊時的解悶的行為,昨天晚

上的去訪問,又不是由我發起,並且戲散之後,我原是想立起來走的。

想到了這種種否定的事實,我心裏就寬了一半,剛才那陳君說的笑話,

我也以這幾種事實來作了辯護。然而辯護雖則辯了,而心裏的一種不

安,一種想到戲園裏去坐它一二個鍾頭的渴望,仍複在燃燒著我的心,

使我不得安閑。

我從茶樓下來,對西天的斜日迎走了半天,看看公園附近的農家在

草地上堆疊幹草的工作,心裏終想走回安樂園去,因為這時候謝月英她

們恐怕還在台上,記得今天的報上登載在那裏的是李蘭香和謝月英的末

一出《三娘教子》。

一邊在作這種想頭,一邊竟也不自意識地一步一步走進了城來。沿

北門大街走到那條巷口的時候,我竟在那裏立住了。然而這時候進戲園

去,第一更容易招她們及觀客們的注意,第二又覺得要被那位小白臉的

陳君取笑,所以我雖在巷口呆呆立著,而進去的決心終於不敢下,心裏

卻在暗暗抱怨陳君,和一般有秘密的人當秘密被人家揭破時一樣。

在巷口立了一陣,走了一陣,又回到巷口去了一陣,這中間短促的

秋日,就蒼茫地晚了。我怕戲散之後,被陳君捉住,又怕當謝月英她們

出來的時候,被她們看見,所以就急急的走回到旅館裏來,這時候,街

上的那些電力不足的電燈,也已經黃黃的上了火了。

在旅館裏吃了晚飯,我幾次的想跑到後進院裏去看她們回來了沒

有,但終被怕羞的心思壓製了下去。我坐著吸了幾支煙,上旅館門口去

裝著閑走無事的樣子走了幾趟,終於見不到她們的動靜,不得已就隻好

仍複照舊日的課程,一個人慢慢從黃昏的街上走到安樂園去。

究竟是星期六的晚上,時候雖則還早,然而座客已經在台前擠滿

了。我在平日常坐的地方托茶房辦了一個交涉插坐了進去,台上的戲還

隻演到了第三出。坐定之後,向四邊看了一看,陳君卻還沒有到來。我

一半是喜歡,喜歡他可以不來說笑話取笑我,一半也在失望,恐怕他今

晚上終於不到這裏來,將弄得台前頭叫好的人少去一個,致謝月英她們

的興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