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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從黑陰陰的幾盞電燈底下,穿過了三道間隔得很長的門道,正將

走到辦公室中去的時候,從裏麵卻走出了那位前次送我進病院的會計科

員來。他認明是我,先過來拉了我的手向我道賀,說我現在的氣色很好

了。我也對他說了一番感謝的意思,並且問他省長還在見客麼!他說今

天因為有一所學校,有事情發生了,省長被他們學生教員糾纏了半天,

到現在還沒有脫身。我就問他可不可以代我遞一個手折給他,要他馬上

批準一下。他問我有什麼事情,我就把在此地仿佛是水土不服,想回家

去看一看母親,並且若有機會,更想到外洋去讀幾年書,所以先想在這

裏告一個長假,臨去的時候更要預支幾個月薪水,要請他馬上批準發給

我才行等事情說了一說。我說著他就引我進去見了科長,把前情轉告了

一遍,科長聽了,也不說什麼,隻教我上電燈底下去將手折繕寫好來。

我在那裏端端正正的寫了一個多鍾頭,正將寫好的時候,窗外麵一

聲吆喝,說,“省長來了。”我正在喜歡這機會來得湊巧,手折可以自

家親遞給他了,但等他進門來一見,覺得他臉上的怒氣,似乎還沒有除

去。他對科長很急促的說了幾句話後,回頭正想出去的時候,眼睛卻看

見了在旁邊端立著的我。問了我幾句關於病的閑話,他一邊回頭來又問

科長說:

“王谘議的薪水送去了沒有?”

說著他就走了。那最善逢迎的科長,聽了這一句話,就當作了已經

批準的麵諭一樣,當麵就寫了一張支票給我。

我拿了支票,寫了一張收條,和手折一同留下,臨走時並且對他們

謝了一陣,出來走上寒空下的街道的時候,心裏又莫名其妙的起了一種

感慨。我覺得這是我在A城衙門口走著的最後一次了,今後的飄泊,不

知又要上什麼地方去寄身。然而一想到日裏的謝月英的那一種溫存的態

度,和日後的能夠和她一道永住的歡情,心裏同時又高興了起來。

故意人力車也不坐,我慢慢的走著,一邊在回想日裏的事情,一邊就

在打算如何的和謝月英出奔,如何的和她偷上船去,如何的去度避世的生

活,一種喜歡作惡的小孩子的愛秘密的心理,使我感到了加倍的濃情,加

倍的滿足。我覺得世界上的幸福,將要被我一個人來享盡的樣子。

蕭條的寒雨,淒其滴答,落滿了城中。黃昏的燈火,一點一點的

映在空街的水瀦裏,仿佛是淚人兒神瞳裏的靈光。以左手張著了一柄洋

傘,右手緊緊地抱住月英,我跟著前麵挑行李的夫子,偷偷摸摸,走近

了輪船停泊著的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