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聽到了這一位淘氣同學的嘲笑,他才同醒了夢似的回複了常態,漲
紅了臉,和那位同學打了起來。結果弄得雷祖殿也沒有去成,他一個人
就和他們分了手跑回到家裏來了。
自從這一回之後,他的想見蓮英的心思,一天濃似一天,可是實
際上的他的行動,卻總和這一個心思相反。蓮英的住宅的近旁,他絕跡
不敢去走,就是平時常常進出的那位淘氣同學的家裏,他也不敢去了。
有時候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就在昏黑的夜裏,偷偷摸摸的從家裏出
來,心裏頭一個人想了許多口實,路線繞之又繞,捏了幾把冷汗,鼓著
勇氣,費許多顧慮,才敢從她的門口走過一次。這時候他的偷視的眼裏
所看到的,隻是一道灰白的圍牆,和幾口關閉上的門窗而已。可是關於
她的消息,和她家裏的動靜行止,他卻自然而然不知從哪裏得來地聽得
十分的詳細。他曉得她家裏除她母親而外,隻有一個老傭婦和一個使喚
的丫頭。他曉得她常要到上海的她叔父那裏去住的。他曉得她在F 市住著
的時候,和她常在一道玩的,是哪幾個女孩。他更曉得一位他的日日見
麵,再熟也沒有的珍珠,是她的最要好的朋友。而實際上有許多事情,
他卻也是在裝作無意的中間,從這位珍珠那裏聽取了來的。不消說對珍
珠啟口動問的勇氣,他是沒有的,就是平時由珍珠自動地說到蓮英的事
情的時候,他總要裝出一臉毫無興趣絕不相幹的神氣來;而在心裏呢,
他卻隻在希望珍珠能多說一點陶家家裏的家庭瑣事。
第二次的和她見麵,是在這一年的九月,當城隍廟在演戲的晚上。
他也和今天一樣,在陪了他的祖母看戲。他們的座位卻巧在她們的前
麵,這一晚弄得他眼昏耳熱,和坐在針氈上一樣,頭也不敢朝一朝轉
來,話也不敢說一句。昏昏的過了半夜,等她們回去了之後,他又同失
了什麼珍寶似的心裏隻想哭出來。當然看的是什麼幾出戲,和那一晚是
什麼時候回來的那些事情,他是茫然想不起來了。
第三次的相見,是去年的正月裏,當元宵節的那一天早晨,他偶一
不慎,竟跟了許多小孩,和一群龍燈樂隊,經過了她的門口。他雖則在
熱鬧亂雜之中瞥見了她一眼,但當他正行經過她麵前的時候,卻把雙眼
朝向了別處,裝作了全沒有看見她的樣子。
“今天是第四次了!”他一邊急急的走著,一邊就在昏亂的腦裏想
這些過去的情節。想到了今天的逃不過的這一回公然的相見,他心裏又
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苦悶。“逃走吧!”他想,“好在圓通庵裏今天人
多得很,我就從後門逃出,逃上東山頂上去吧!”想定了這一個逃走的
計策之後,他的腳步愈加走得快了。
趕過了幾個同方向走去的香客,跑上山路,將近庵門的台階的時
候,門前站著的接客老道,早就看見了他了。
“澄官!奶奶呢?你跑得那麼快趕什麼?”
聽到了這認識的老道的語聲,他就同得了救的遇難者一樣,臉上也
自然而然的露了一臉笑容。搶上了幾步,將香籃交給了老道,他就喘著
氣,匆促地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