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錢時英究竟也是一個血管裏有熱血在流的青年男子,身觸著了這
一堆溫軟的肉體,又目擊著她這一種絕望的悲傷,憐憫與欲情,混合成
了一處,終於使他的冷靜的頭腦,也把平衡失去了;兩手緊抱住了她的
上半身,含糊地說著:“你不要這樣子,你不要這樣子!”不知不覺竟
漸漸把自己的頭低了下去,貼上了她的火熱的臉。到了兩人互相抱著,
嘴唇與嘴唇吸合了一次之後,錢時英才同受了雷震似的醒了轉來,一種
冷冰冰的後悔,和自責之念,使他跳立了起來,滿含著盛怒與怨恨,唉
的長歎了一聲,反同木雞似的呆住了。本來他的約她出來,完全是為了
公事,絲毫也沒有邪念的;他想先叫她自己辭了職,然後再溫和地將她
父親的田產發還一部分給原來的所有人。這事情,他昨天也已經同她的
那位介紹人說過了,想叫她的那位同學,先勸慰她一下,叫她不要因此
而失望,工作可以慢慢地再找過的,而他的這些深謀遠慮,這腔體恤之
情,現在卻隻變成了一種汙濁的私情了。以事情的結果來評斷,等於他
是乘人之危,因而強占了他人的妻女。這在平常的道義上,尚且說不過
去,何況是身膺革命重任的黨員呢?但是事情已經作錯了,係鈴解鈴,
責任終須自己去負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還是和她結合了之後,慢
慢的再圖補救吧!錢時英想到了這裏,一時眼前也覺得看到了一條黯淡
的光明。他再將一隻手搭上了她的還在伏著的肩背,柔和地叫她坐起來
掠一掠頭發,整一整衣服的時候,船卻已經到了橫山的腳下,她的淚臉
上早就泛映著一層媚笑了。
四、寒 潮
大雪後的橫山一角,比平日更添了許多的嫵媚。船靠岸這麵沿江
的那條小徑,雪已經融化了大半了,但在道旁的隙地上,泥壁茅簷的草
舍上,枯樹枝上,都還鋪蓋著一陣殘雪的晶皮。太陽打了斜,東首變成
了山陰,半江江水,壓印得紫裏帶黑,活像是水墨畫成的中國畫幅。錢
時英攙扶著董婉珍,爬上了橫山廟的石級,向蘭溪市上的人家縱眺了一
忽,兩人胸中各感到一種不同的喜悅。
半城煙戶,參差的屋瓦上,都還留有著幾分未化的春雪;而環繞在
這些市廛船隻的高頭,渺渺茫茫,照得人頭腦一清的,卻是那一弓藍得
同靛草花似的蒼穹;更還有高戴著白帽的遠近諸山,與突立在山嶺水畔
的那兩枝高塔,和回流在蘭溪縣城東西南三麵的江水湊合在一道,很明
晰地點出了這幅再豐華也沒有的江南的雪景。
在董婉珍方麵呢,覺得這一天的大雪,是她得和錢股長結合的媒
介;漫天匝地的白色,便是預示著他們能夠白頭到老的好兆頭。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