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學期開始時,我這顆小行星碰到了另一顆對我產生重大影響的大行星。

趙老師因為身體原因,這學期不能代課,新來了一個師範中專剛畢業的高老師。也許因為是剛畢業的學生,她對工作有無限激情和創意,上課的時候會給我們講笑話和唱歌,如果有人走神,她甚至會扮可憐,對我們說:“我知道數學很枯燥沒意思,可是我在很努力地把它講得有意思,你們可以給我提意見,但是不許不聽講。”

高老師很喜歡笑,她從來不責罵任何學生,也從來不區別對待好學生、壞學生,甚至,我覺得她對壞學生更偏心,她對我們說話的時候,總是更溫柔、更耐心,好似生怕傷害到我們。

因為高老師,我不再抵觸做作業,可基礎太差,即使做,也慘不忍睹。但是,我發現每一次高老師都會把我的一道道試題仔細批改過,在旁邊詳細地寫上她對解答方法的點評,有很多我做錯了的題,她都會寫上表揚,稱讚我的思維方式很獨特,我第一次碰到錯題還被表揚的事情,吃驚之餘,不禁對高老師有了幾分莫名的感覺。

她每一節課都會提問我,如果我回答出來了,她就會熱烈地表揚我,如果我回答不出來,她總是微笑著說:“你仔細想一想,這道題目以你的能力是能回答出來的。”然後就讓我坐下。

在大人眼中,孩子們似乎不懂事,可我們的心超出想象的敏感,高老師點滴的好,我已經全部感受到。我就如同一株長在陰暗裏的向日葵,已經對陽光渴望了太長時間,正當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黑暗,我在所有大人眼中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大人給予我一點溫暖的關注時,高老師卻出現了,她用信任期待的目光看著我,而我卻在遲疑,遲疑著是否應該信任她的友善。遲疑中,我沒有向好的方向努力,反倒變本加厲地變壞,上她的課時,我故意看小說,故意不聽講,故意亂寫作業。她說東,我偏往西;她說西,我就向東,我想用自己滿身的刺逼出她“真實的麵目”。

我至今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隻能約略推測出我在努力證明我的世界沒有陽光,讓自己死心,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也許我隻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保護自己。

可高老師一直沒有被我逼出“真實的麵目”,她用一顆父母包容孩子的心包容著我一切傷敵更傷己的行為。

這中間發生了一件事情,徹底打消了我對她的懷疑。學校為了讓高老師盡快摸清楚我們班的情況,在趙老師手術後休養期間,特意安排了趙老師和她會麵,讓她了解一下每個學生的狀況。

我曆來後知後覺,聽到這個消息時,趙老師已經坐在了高老師的辦公室。當時的感覺就是一桶冰水澆到身上,一切正在心裏醞釀的小火苗都熄滅了。高老師的辦公室就在一樓,我鬼使神差地偷偷溜到辦公樓下,蹲在窗戶底下偷聽,我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聽到趙老師究竟說了什麼,隻聽到高老師很客氣地對趙老師說:“……每個人都會犯錯,犯錯並不是不可原諒的事情,羅琦琦和張駿都是非常聰明的學生……”

後麵的話,我已經完全聽不到,我隻覺得頭頂的天在旋轉,腦袋轟隆隆地響。從我上學的那天起,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我聰明,我是木訥和愚蠢的代名詞。我肯定是聽錯了,肯定!等我略微清醒的時候,急切地想再聽一遍時,卻已經聽到高老師送趙老師出去的聲音。於是,我就在一遍遍“我肯定聽錯了”的聲音中,像個喝醉酒的人一樣走回教室。

我的理智偷偷對自己說,也許我沒有聽錯,是真的,我不是一個笨蛋。可已經自卑了太久的心靈完全拒絕接受,仍然一遍遍對自己說,聽錯了,肯定聽錯了。

不過,不管究竟是聽錯,還是沒聽錯,我都決定要留住高老師眼睛裏的陽光。我太害怕讓她失望,怕她失望後會轉移開目光,所以,我上課再不看小說,開始認真聽講,下了課,每一道作業題我都會認真地思考和完成,即使不會做的,我也會在旁邊寫明我是如何去想,如何去思考的,我想讓她感受到我的努力,讓她給我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