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暑假裏不補課的時候,我會去李哥的遊戲機房看小說。

一個跑車的朋友從新疆帶了一株葡萄藤給他,小波把它種在牆角,又用鐵絲和竹竿搭了架子,現如今藤架上已經一片碧綠,我喜歡坐在那裏看書。

李哥在忙新的生意,把整個店都交給小波和烏賊打理。有人買東西時,小波就出去看一下;沒有人時,小波就一邊打台球,一邊和蜷在葡萄藤架下的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隔三岔五地會有人來賭球,有時候小賭,有時候大賭,大賭的時候,李哥常常會清院子,鎖住院門,派人守在店裏麵,不許別人進來。有一次清場子的時候,我正好在,小波沒趕我走,李哥和烏賊也就都不管我,由著我自由進出。我在一旁看多了,漸漸看出了幾分門道,來賭球的有身上文著刺青、滿嘴髒話的人,可也有穿著精致、客氣禮貌的人,三教九流這個詞語用在這裏應該挺貼切。

小賭的時候,我偶爾也會下注,小波同學很爭氣,從沒有讓我輸過錢,靠著他,我那微薄的零花錢在買了橘子汁後,還能買一些我喜歡的書和從附近的租書店租書看。有了租書店,我開始能全套地看古龍,最喜歡《歡樂英雄》,看了一遍又一遍,隻因為那裏麵沒有孤獨。

看書看累了,如果沒有人,小波就教我打台球,一個姿勢一個姿勢地糾正。我的小腦不發達,體育課的成績一向不好,但是對這種半靜態的智力體育卻有點天賦,很快就打得有模有樣。

有時候,李哥和烏賊都在,我們四個就坐在葡萄架下打雙扣。剛開始李哥和烏賊都嫌我小不點,不願意和我一家,就小波老好人,不計較輸贏,肯和我一家,帶我玩。

輸了的人,需要在臉上貼上白紙條,我們倆常常輸得一張臉上,紙條都貼不下。

等規則都掌握熟了時,我打牌漸有大將風度,用李哥的話說,沉得住氣;用烏賊的話說,夠陰毒。小波打牌本就很有一套,再加上我的配合,我們倆常常打得李哥和烏賊滿地找牙。他們想把我和小波拆開,我不幹,以前瞧不起我,如今我才不要和你們一家!

李哥和烏賊都笑我記仇,我齜牙咧嘴地說:“不記仇的人也不懂得記恩。”管他們怎麼取笑,反正我隻和小波一家。

有時候,我們四個竟然玩官兵捉賊,我最喜歡做打手,拿著鐵尺子逮誰打誰,烏賊總是耍賴,我就追著他打,葡萄架下,我們常鬧成一團。

我一改之前的乖巧沉默,開始愛笑愛鬧、張牙舞爪。烏賊總和小波抱怨,以為領養了隻貓,不料是隻小豹子。小波笑嘲:“誰叫你愛招惹她?”

打牌的時候,李哥他們喝啤酒,給我的飲料是健力寶,那時候什麼可口可樂、百事、芬達、娃哈哈都還沒有出現,這種冒著泡泡的橘子味碳酸水是我心中最有檔次的飲料。

後來,每當我回想起這個暑假時,總會不自禁地想起“悠長假期”四個字。我知道自己的假期和日劇《悠長假期》絲毫不搭邊,可我在隔著歲月的悠悠長河想起這個假期時,眼前總會有明媚燦爛的陽光,波光粼粼的河水,翠綠的葡萄葉,愉快的笑聲,嘴裏清甜的橘子香,幾個好朋友,還有一個我喜歡的男生。

2

外公的去世

時光是刹那的、短暫的,

所以,那些愛與溫暖,總是分外匆匆,

未及珍惜,轉眼已逝。

時光又是永恒的、漫長的,

所以,那些愛與溫暖,總是永刻心底,

一生一世,無法忘記。

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流行起來的,等我知道的時候,班級裏不管男生女生都已經在滑旱冰。一到課外活動時間,教學樓前的水泥地上都是滑旱冰的同學。那個年代的旱冰鞋很簡陋,就是四個軲轆上麵幾塊鐵片,再加上軟皮革和帶子。鐵片可以伸縮調節大小,不用脫掉鞋子,直接把旱冰鞋固定在自己的鞋子外麵就可以滑了。

班級裏有旱冰鞋的同學不多,所以大家都圍著這幾個同學,排著隊輪流借著玩。這些時髦玩意,張駿曆來不落人後,在別的男生還穿著旱冰鞋,顫顫巍巍地走路時,他已經能倒著滑了。他一下子變成最受女生歡迎的男生,因為女孩子既要借他的旱冰鞋,又要他教她們滑。

我遠遠地看著他們在水泥地上翩然起舞,心底深處有渴望,卻表現出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我不想為了一雙旱冰鞋討好任何人,即使那個人是張駿,或者尤其那個人是張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