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依舊大年初三去給高老師拜年,高老師感慨地說:“去年還有不少同學來拜年,今年已經少了一大半,估計明年就你和張駿了。”
她問我成績,我如實彙報,高老師笑著歎氣,問我:“打算什麼時候好好學習?”
我老實地說:“其實,我對理科都很感興趣,也有認真看書,隻是不夠刻苦而已,我也想刻苦的,可一旦玩起來,就不想學習了,真不知道那些好學生怎麼能忍住的?”
正在和高老師聊天,張駿來拜年。他和我拜年的方式完全不同,我是空著兩隻手,帶著一張嘴就來了,他卻是兩隻手提滿禮物,果然是有錢人。
高老師見到他很高興,一邊讓他進來,一邊說:“來得真巧,琦琦正好在。”
我站起來說:“高老師,我和同學約好去她家玩,所以就不多坐了。”
高老師很遺憾地問:“不能再坐一會兒嗎?我們三個很長時間沒一起聊天了。”
我抱歉地說:“和同學一早就約好了。”
張駿站在一旁,神情淡漠,一聲不吭,我和高老師道過“再見”後,離開了高老師家。
雙手插在大衣兜裏,漫步在寒風中,我試圖分析清楚自己的心。
沒見到張駿的時候,我會一直想著他,猜測他在幹什麼,甚至企盼和他偶然的相遇;可一旦他出現在麵前,我卻又迫不及待地想逃走。我究竟是想見到他,還是不想見到他?
多麼複雜矛盾、不可理喻!
分析不清楚,索性不分析了,回去練習畫畫。
人心太複雜,沒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向人心,可畫畫這些東西,卻可以通過勤練掌握。
經過春節,人人口袋裏都有不少錢,天氣又正寒冷,大家都喜歡窩在屋子裏的活動,所以K歌廳的生意爆好。
我今年的壓歲錢全部貢獻給了繪畫事業,既痛苦又甜蜜,痛苦的是口袋裏沒有一毛錢,不管看見什麼都隻能眼饞,甜蜜的是看著一排排的筆和顏料,覺得特有成就感。
我妹妹開始學電子琴,那個年代的父母都想兒女們學點藝術,可除了陳勁那樣的家庭,很少有家長能負擔得起小提琴、鋼琴,所以絕大多數都選擇了電子琴,以至於全班女生找不到幾個沒學過電子琴的,業餘教電子琴的音樂老師全都賺了個盆滿缽滿。
妹妹整天在家裏製造噪聲,我就把所有繪畫工具搬到小波的辦公室,爸爸和媽媽看到我一張又一張的塗鴉,覺得我仍在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康莊大道上,對我很放心,繼續采取無為而治的教育政策。
我很高興他們對我的寬鬆教育,讓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和烏賊這種“不良青年”偷偷交往,可是,某個時候,看到妹妹偷懶不練琴,被爸爸批評,甚至罰她晚上不許看電視而必須去練琴的時候,我又會感覺很複雜,似乎希望爸爸媽媽來罵罵我,懲罰一下我。
人心啊,真是很複雜!
大年初八那天,我捧著個畫板,坐在陽台上,觀察人生百態,裝模作樣地學人寫生,看到張駿和他女朋友並肩進來。
不一會兒,包廂裏傳來《像霧像雨又像風》的歌聲。
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
來來去去隻留下一場空
你對我像霧像雨又像風
任憑我的心跟著你翻動
我嫌惡地皺了皺眉頭,收起畫板準備進屋。突然聽到歌聲中透著哽咽,不禁停住了腳步,探頭探腦地去偷看。我知道偷窺不對,不過,我控製不住自己。
女孩邊唱邊哭,張駿幾次想把話筒從她手裏抽走,都沒有成功,反倒讓她眼淚越落越急。張駿放棄了拿話筒,麵無表情地坐著。女孩終於唱完了歌,對著張駿又哭又說,張駿卻一句話不說,隻是偶爾點個頭。很久後,依然是這樣。我都看累了,他們還不累嗎?
女孩抹掉眼淚,對張駿很勉強地笑了笑,跑出了K歌廳。張駿卻依然坐在那裏,好像在發呆,又好像在思索問題。
他沒動,我就也縮在角落裏,隔著包廂門上的玻璃,看著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