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回到學校,精神仍然恍惚,很快,我們就要初三了。

別看隻是兩年時間,可初中生似乎是最容易出狀況的年紀。小學時,我們視老師家長為權威,比較聽話,到了初中,我們突然就開始對他們都不屑,自己卻又把握不住自己,我們絲毫沒有畏懼,勇於嚐試一切新鮮的事物,從談戀愛、抽煙喝酒打架,到出入歌廳舞廳、混社會,我們什麼都敢做。

在外麵混過的人就會知道,打架時,出手最狠的人,其實不是成年流氓,而是我們這些懵懂無知的少年。因為他們已經知道畏懼,而我們什麼都不懂,所以什麼都不怕,我們甚至會因為幾句言語不合,就往對方腦袋上拍磚頭。

幸運的人,這段迷茫的叛逆期,也許隻會成為成長路上帶著幾分苦澀的有趣回憶,而不幸運的人,卻會付出自己都無法預料的慘重代價。

經過兩年的學習,有些入學時成績不好的人上升,有些入學時成績很好的人卻下滑,雖然是重點初中,可無心學習的差生和普通初中的差生沒什麼區別。

為了迎接明年的中考,學校會根據初二的期末考試成績重新分班,分成快慢班,或者叫重點班、非重點班。

周圍的同學都很緊張,個個刻苦用功,唯恐一不小心就分到慢班。

我們無憂無慮的日子似乎在結束,學習的重擔開始慢慢壓到每個人肩膀上。連我的爸爸媽媽都會在吃飯的時候給我夾一筷子菜,暗示性地說:“多吃些,學習要越來越辛苦了。”

我的成績很微妙,既有可能分進快班去做差生,也有可能分進慢班去做好學生。人的心理很奇怪,寧可進快班去做差生,也要進快班,爸爸媽媽自然也是如此,似乎隻要我進了快班,我就一定能上重點高中。

我卻總是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恍惚,空閑的時間,別的同學都在溫習書本,我卻在看小說,練習畫畫。我喜歡畫荷花,課間活動在學校的荷塘邊看荷花、畫荷花,它們是我心中最美的花,一切美麗的詞彙用在它們身上都不為過。

一天,下了英語課,聚寶盆找到林嵐,非常難過地對她說,陳鬆清不會參加期末考試,他即將離開我們,希望林嵐組織一個小的歡送會,為陳鬆清送行。

我很驚訝,豎起耳朵偷聽,聽到林嵐驚異地問:“為什麼?”

“他要去考技校。”

“他為什麼不讀中學了?技校不是要上完初中才考的嗎?”

牽涉到他人家庭,聚寶盆不願意多解釋,隻說:“他們家好像經濟有點困難,他爸爸希望他能早點參加工作。以他的成績,現在考,也肯定能考上。”

林嵐震驚地瞪大眼睛,似乎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人會連學都上不起,雖然那個學費也許隻夠她買兩條裙子。

陳鬆清即將離開我們班的消息,很快就人人都知道了。大家雖然意外,但真正難過的人沒幾個,畢竟陳鬆清並不合群,常常獨來獨往,大家對他的了解,僅僅限於他是我們班的第一名。

林嵐卻很上心,真把這當成了一件事情,不惜放棄讀書時間,很費心地為陳鬆清舉辦了一個歡送會,詩詞歌舞全都有,她還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讓全班同學集資為陳鬆清買了一支昂貴的鋼筆、一本精美的日記本,作為送別禮物。

我當年拒絕了為陳勁捐款送禮物,這一次,卻把自己的全部零花錢捐了出去。

陳鬆清表麵上沉默到近乎木訥,但我想他心裏對林嵐是有感激的,他的少年時代被迫提前終結,可林嵐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他畫下了一個雖蒼白卻美麗的句號。

我看似漠然地遠遠觀望著這一切的發生,內心卻波濤起伏,並不見得是為了陳鬆清,也許隻是為了生活本身,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殘酷和無奈。很多人壓根兒不愛學習,每天抽煙喝酒打架,偷父母的錢打遊戲、染頭發,以叛逆另類為榮,父母卻求著他們讀書,而陳鬆清酷愛讀書,認真又用功,次次拿第一,生活卻偏偏不讓他讀書。

這就是生活,似乎永遠都是你要什麼,就不給你什麼。

陳鬆清離開學校的那天,下著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