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鄭丹盈就坐上寬敞大馬車慢慢朝內宮的方向駛去。
京都的百姓勤勉，商販們陸陸續續整理招牌，擺開桌椅，開始一天的操持。昨夜又下了整夜的細雨，大街上濕淋淋的，鱗次櫛比的建築隱在霧色的清晨裏，宏偉而朦朧。
上朝的官員此刻已經按各自官階排練妥當，金鑾大殿上一片肅穆。
馬車麟麟，鄭丹盈頭上頂著沉甸甸的頭冠，閉目養神間隱隱聽見附近有鐵索拖動聲。漸漸近了，鐵索聲裏夾雜著男女低低的哭泣，還有鞭打吆喝。
她一下子睜開眼來，黑白分明的眸子無比清澈，餘光透過簾子的縫隙落在不遠處那一行行人身上。
與其說是行人，不如說是犯人。他們個個穿著素白中衣，蓬頭散發，脖子和手上腳上纏滿鐵鏈，怪不得一挪動便是沉沉的撞擊聲。
馬車自另一邊緩緩駛過。
鄭丹盈看到，押送這些人犯的，是禦林衛。那就是欽犯了。
“是誰的車？”犯人裏有個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明顯的希冀。原本神情木然的人，紛紛抬起頭望過來，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在清晨的街頭格外引人注目。為首的一人抬手指著馬車喊道：“鄭家……哈哈哈……看到沒？”
人犯裏一陣騷動。
“鄭家。”有人喃喃地咀嚼著這兩個字，仿佛格外難以消化。
“是她！”認出鄭丹盈馬車的人近乎癲狂地想要衝過來，卻被押送的禦林衛一鞭子抽倒在地，他還是不死心，伸出滿手汙漬的右手指著馬車：“我化成灰也忘不了！這個女人，你們還不知道吧，她如今是郡主了！哈——”
一隻繡祥雲的黑色皮靴碾了上去，將他張大的嘴巴扁扁地貼在地麵，那人發出兩聲怪叫後，就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待鞋尖挪開，他嘴巴一圈分明都是鞋印，殷紅的血從他紅腫的口鼻裏溢出，混著鞋上蹭的泥土，髒兮兮的。
緊接著便是一腳，狠狠地揣在他腰腹位置。那人慘叫一聲，整個如蝦米般弓成一團，接著又是幾腳，直踹出白眼來。旁邊有人上前半拉全勸，小聲道：“還趕著交差呢，別弄出人命來。”
“都站好了！”相勸者忽然提氣一喝，其勢如驚雷破竹，亂哄哄的人犯群立馬安靜下來。
“繼續走。”
一雙雙希冀的眼睛黯淡下去，化作仇視的綠光，似乎要將鄭丹盈所乘的馬車射穿，射出窟窿來！
“我會在地獄賭咒你的！”一個中年婦人忽然衝著馬車吐了口口水，高聲罵道。
羽林衛中有人蹙了下眉頭，領頭的隊長使了個顏色，剛剛吐口水的婦人立馬挨了鞭子，抱頭慘叫起來。
人犯中大多數又恢複了方才木然的神情，隻有少部分依舊咬牙切齒，瞪著鄭丹盈馬車的位置，似乎他們的命運都是眼前這個女子造成的。
紅藥氣得渾身發抖，幾次要出去理論，都被鄭丹盈以眼神攔住。
一直到馬車快要過完，鄭丹盈忽然發話：“且慢。”
幾十雙或狼狽或仇恨或淡漠的眼神整齊劃一地注視過來。這個女人，是要向他們挑釁嗎？還是炫耀她剛剛得到的榮寵？
不，她是要報複。
有人的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句話，想起上回在集市上被殺掉的幾個人，這才開始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