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亙夜空的銀河還是異常寬廣。違背常識的壯麗令葉真心折,同時不安。
這是怎樣的騙局,她要親眼看看。深吸一口氣,打量周圍:小院圍牆低矮,黃土夯實。院子裏非常幹淨。靠牆整齊地碼放木柴,不僅按木本、草本分開,還按不同的樹種分成了幾堆。葉真走過去,想挑一根粗木棍防身,但失望地發現:所有木柴砍成平均的長度和厚度。這個砍柴人,強迫症晚期。
她挑了一根鬆枝,發現有點輕,隨手丟開,又找了一截不知名的木頭——不知名,這三個字對密探來說太嚴重。上崗之前,他們差不多都修煉成為活動的百科全書。但葉真估算密度、觀察紋理,甚至聞了氣味,還是說不出手裏是什麼。隻覺得它硬度足夠打暈成年人。知道這一點,對現在的她來說,就夠了。
葉真提著這截木柴,穿過院牆上的圓洞門。眼前出現的像是正房,一排三間屋子都沒有點燈。對麵還有一個圓洞門,兩扇門板緊閉,縫隙裏透出微黃的光。葉真握緊木柴走過去,試著推了一下,沒推開。
裏麵有個底氣十足的洪亮聲音問:“誰?”
葉真猶豫一下,帶著嘲弄回答:“山民。”如果這是他們強迫她相信的身份,自我介紹就簡單多了。
門那邊恢複安靜。在葉真判斷該不該走時,木門向兩邊滑開,露出中間身材高大的男子。“你說什麼?”
他的身上有種繃緊的壓迫感。那張虎視眈眈的臉,五官沒有特殊之處,卻令人一見生畏。這股氣勢通常叫做殺氣,即便不動手,也能嚇壞膽小鬼。眼角唇邊的肌肉幾乎沒有運動的痕跡,說明常年不苟言笑。寬厚的肩和結實的手臂,大概能輕鬆製伏同等身高的壯漢。
給他一身黑衣,就是典型的刺客。葉真不由得向後退。
“我問你剛才說什麼?”那人看見葉真手裏的木柴,挑起眉。“你是山民?”
“人們都這麼說。”
那人想了一下,問:“你知道手機是什麼?”
“當然。”
“不是手掌大的雞,也不是一群雞的首領。”
“當然。”葉真微微瞪大眼睛,想看穿他的意圖。
“你也知道,電腦跟下雨天雲層中間發亮的那東西沒關係?”
“下雨天雲層中間……你是說閃電?”
“那你知道,蝙蝠俠不是許多蝙蝠生活的峽穀嗎?”
葉真呆呆地看著他激動地說出一大串沒頭沒腦的話:“冰激淩、口香糖、咖啡——你都吃過喝過吧?”“電燈!led燈!你知道這都是什麼吧?”“還有漫畫!獵人完結了對不對?”
“並沒有……”
聽了葉真弱弱的回答,他的臉上顯露出巨大失望,然後輕鬆地笑了一下。
“二十五年。”他長舒一口氣,低下頭俯瞰葉真,目光再度犀利。“我等這騙局向前推進,等了二十五年。說吧,你是哪隻觸手?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葉真瞠目結舌,無法做出反饋。眼前是什麼把戲,她完全摸不著頭腦:竟然有個人,指責她是騙局的一部分。她需要一點時間整理一下思路。
“噗通”——有東西跌落在地。葉真和男子不約而同去看:起床汲水的大頭撒手跌落了水桶。
看著他平常崇拜的尋玉舅舅,大頭雙眼湧上淚光,轉身跑向大門,邊跑邊哭喊。
“娘!娘!我舅舅又犯病啦——”
*
項好心聽不到她兒子悲傷的呼喚。她正站在衙門裏,麵對呆若木雞的縣太爺和師爺。
“你、你說什麼?”時夢結結巴巴地問。
項好心急吼吼地又說一遍:“這個山民和尋玉不一樣!她是雲、雲爵爺那一邊的!我看她多半是獵影人!”
時夢腦子一團亂,低下頭隻想靜靜。
眼前那些寫一半的文書,忽然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寫。“師爺……”他虛弱地伸手求助。師爺接過他手中毛筆,時夢頓時跌坐在椅子裏。師爺也代他惋惜:“好不容易有個山民……怎麼會這樣……要不要秘密通知雲爵爺?”
“我是朝廷命官!怎能向他巴結示好!”
“可是,如實彙報朝廷的話……黃昏鎮不論有沒有受到獵影人汙染,都必須全體遷徙了呀!這地方雖小,畢竟是百姓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
時夢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暫時不要報告,先試探試探。”
好心和師爺齊聲問:“怎麼試探?”
時夢又想來想去,還是隻有一個辦法。他默默地取出一件利器:剪燈花的剪刀。交到好心手裏,鄭重拜托:“好心,這事隻能靠你了——紮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