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遍，天邊方露出一絲絲的魚肚白，木家村裏已經有一縷縷的炊煙從那早起急著下地做活的人家的房頂上飄出來了。
平日裏，木老爹家幾乎永遠是這村子裏最早起來做活的那幾家之一，今天路過木家院牆外的鄉鄰們卻沒聽見木家院子裏有木家人活動的動靜。
“敗家玩意，拿了我辛辛苦苦攢的雞蛋去填小賠錢貨的肚子。錢也不知道拿回來一個，倒是隻會敗壞我的好東西。”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木老爹的妻子許氏在院子裏跳腳罵人的聲音打破了木家的寧靜，有熟悉木家人事的鄉鄰知道，這準是許氏又在拿大兒媳婦作伐子罵人呢。
木家東廂房裏，大兒媳婦秦氏又羞又惱的咬著牙坐在炕上，手裏端著一個碗，裏麵隻有一顆孤零零的荷包蛋。她的臉色青紅交加，憤憤然想起身把碗撂出去，而看到正躺在床上陷於昏睡中的小女兒，隻能頹然的歎了一口氣，把碗擱在身後的炕桌上，撩起搭在炕下盆架上的布巾子，濕了水，給小女兒簡單擦了一下臉，對窗外許氏的叫罵聲充耳不聞。
“娘，妹妹怎麼樣了？”秦氏七歲的長子木大郎從左側裏間的屋子出來，看著床上的小妹依然在昏睡著，麵帶憂色道：“妹妹燒得這樣嚴重，咱們也別等了，先把奶奶留給我的玉當了換些大錢，給妹妹找個大夫來看看吧。”
秦氏沉了一下臉：“亂講，那是你親奶奶留給木家嫡長孫的東西，你小心愛護著，若是弄丟了，仔細你爹剝了你的皮。”
“爹才不會剝了大哥的皮，爹連兔子皮都不敢剝。”五歲半的木四郎也自己穿好衣服從裏間走出來，吐槽他爹。
“別鬧了，你爹昨個兒就捎信說今天要回家來，趕緊去幫你姐揀點柴燒些熱水去，等你爹到家了解解乏，好送七娘去鎮上看大夫。”秦氏板著臉吩咐小兒子。“大郎你也趕早把牛趕到野坡裏放放吧，我看今兒個天幹得很，沒有晨露，也不怕牛啃了夜露草跑肚。偷偷帶著書過去，別讓你奶奶看到。”
“哎。”木大郎應了一聲，從炕櫃裏最下層取了個藍布包袱出來，取了最上麵的一本薄薄的粗布書出來。這年頭書和紙都是矜貴東西，普通莊戶人家有幾本就可以當做傳家了。秦氏的父親本是個秀才，屢試不中，全仗秦母帶著秦氏做刺繡養家。後來秦秀才息了心思，在秦家莊做了個啟蒙的先生，這幾本書還是當年秦氏在閨中時候繡在粗白布上麵的，嫁過來時也當做陪嫁一起帶了過來。私下裏幾個孩子也都偷偷跟著秦氏念了幾個字，隻有木大郎小時候跟著外公念了一年的蒙學。後來是許氏說莊戶人家念書沒用，不如早點學著做農活幫襯家裏，硬是吵鬧著把木大郎接回家來。秦氏隻能讓木大郎在私下裏溫習著功課。
大郎四郎都離開了屋子，想是喊的累了，院子裏許氏的叫罵聲也停了有一會了。秦氏趁著功夫趕緊去灶房把留給她這一房的早飯端進來，再回到屋子裏，躺在炕上的小女兒已經醒了過來。睜著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看著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放下飯菜揉了揉眼睛，快步走上前仔細看過去，確實是小女兒在對著她笑，她禁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喜悅，憐愛得撫摸了一下小女兒的額頭，低聲喚她“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