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吃了一驚,忙要俯身去撿,卻聽雍正冷冷道:“你不用管那個!朕叫你過來,是有事問你。”
熹妃忙道:“臣妾恭聽聖訓。”
雍正波瀾不驚地問道:“你今日處置了一個宮婢?”熹妃一怔,忙低聲回道:“是——她言語不敬——”
“你懂什麼!”雍正突然低聲喝道,熹妃麵色一白,忙忙跪下道:“臣妾——臣妾也是怕此事泄露,所以才尋個由頭處置了她。莫非臣妾處置的不夠妥當?”
雍正轉著手裏的那串佛珠,緊蹙著眉頭思忖片刻,才換了溫和些的語氣,沉聲道:“你這也是未雨綢繆,要將流言扼殺於未萌之時,並不算錯。不過你可曾想過,這丫頭怎麼敢有膽子這麼說?”
熹妃一怔,花影是她認的幹女兒,雖說自己待花影恩寵有加,可她的身份畢竟是格羅奔的女兒,素來自己身邊的人都調教地極規矩,這個丫頭怎麼敢忽而說出這麼沒規矩的話?
雍正見熹妃驚怔不語,便歎道:“婦道人家就是婦道人家——你也太天真了。”
熹妃還有些不解,疑惑地拿詢問的眼光盯著雍正。雍正直視著熹妃的眼睛,緩緩道:“這叫投石問路,你懂不懂?”
投石問路?熹妃忙道:“臣妾愚鈍,誰投石,誰問路?”
雍正一時沒有回答,移開眼光盯著高高的金皮櫃出神,略停一停,才道:“現如今不禁朝局變動,還有人將賊爪伸進了朕的宮內,要讓朕寢食難安,要讓朕四麵楚歌——”
熹妃驚怔著半張著嘴聽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喃喃道:“皇上的意思是說——是說有人故意要這丫頭這麼說,故意要試一試咱們的動靜——可皇上不是說 ,當初知道此事的都已經死了麼?”
雍正恨恨道:“民間有句話再不差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事上或許總有那麼一兩處地方,不是朕沒料到,就是先帝也沒料到——齷齪!”
最後兩個字,雍正幾乎是咬牙喝出來的,熹妃心裏猛一驚,忍不住心裏有些悲涼好笑:齷齪,有這等齷齪事才有那等齷齪人。
可熹妃不敢再說什麼,低了頭沉默不語。
雍正伸過手,熹妃心裏一熱,忙將自己的手遞過去,任由雍正將自己拉起來,重又在椅上坐好。
雍正道:“朕還有什麼信不及你的?倒是因這事和你切身相關,朕反而更與你貼心。叫你過來說這事,是要你有個警醒,隻怕宮裏漸漸就有流言出來,你要思忖個法子應對。朕——如今政事繁忙,朕將這一宮安寧就都交付給你了。”
這話說得已是很明白,熹妃如何聽不懂其中深意,再也坐不住,忙起身又跪下道:“皇上這麼待臣妾,臣妾還能有什麼說的?隻拚了所有精氣神,定要保皇上宮內寧肅和睦,不會教皇上為此事勞心。”
雍正點點頭,微微舒一口氣,道:“去吧——辦得好此事,平安過了這一道凶浪,朕還有恩賞——”說罷,似是有些不勝落寞地擺擺手,熹妃忙施禮,無聲退了出去。
蘇培盛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哈著腰立定,雍正一邊揉著眉心,一邊問道:“什麼事?”
蘇培盛看看雍正神色,忙小心回道:“回皇上——姚先生他——不好了——”
雍正一怔,立起身道:“什麼時候的事?太醫怎麼說?怎麼不早稟朕?”說著,一邊就要套靴下來。
蘇培盛忙過來伺候著替他換了鞋,一邊回道:“方才那邊太醫剛過來,說姚先生今日午時後就有些不太好,救治了半日也不見起色,因此特特過來回稟皇上。”
雍正沒在說話,大踏步走出養心殿,向姚老夫子的住處走去,蘇培盛忙一招手,侍衛與太監們忙都緊跟在後麵,匆匆向那邊過去。
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昏黃黯淡的宮巷一道又一道,才轉到姚老夫子所居的小院。因蘇培盛還未及通報,姚老夫子的小院內立著輕輕說話的太醫一時都沒留意。聽蘇培盛一聲:“皇上駕到——”
這院內的人才慌亂施禮,雍正卻是理也未理,大步直向屋內走去。
雍正已是來過幾次,蘇培盛以及這院子的人都已知道規矩,見雍正進了屋子,都便隻在院內侍立等候,不敢進去相擾。
屋內榻上的姚老夫子似乎被抽幹了血,臉色蒼黃暗淡的驚人,兩頰處深深凹下,幾乎看不到胸口的呼吸起伏。
雍正才說一聲:“炫翁——”嗓音已是噎住。
可就是這麼一聲低喚,姚老夫子的胸口便有了比較明顯的起伏,眼睛慢慢睜開,先是無神地盯著頂棚片刻,眼光才又漸漸轉到雍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