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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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建平
一
耿春江從市委書記夏熙的辦公室出來後,心中就感覺澎湃起來了。
讓他意外的是,夏書記今天在和他談正事前,問了他許多很個人的事情,比如說他的經曆。
他一五一十地回答著書記的詢問。十五年前他就在市郊的一個縣裏任常務副縣長了。後來縣改區,他被調到市化工局當局長。沒幾年,化工局被撤銷,他又被調到輕工局當局長。再後來,輕工局也被撤銷了,他就來到現在的招商局。
夏書記被他古怪的經曆逗笑了,打趣道:老耿啊,你怎麼進啥廟就拆啥廟呀,多虧沒讓你當公安局長。
耿春江自嘲:唉,人家都說我是末代局長。
夏書記說:老耿我可提醒你,你可別把招商局給弄沒了喲。
耿春江正準備表態,夏熙卻沒讓他說出來,接著便開始交代起工作。他要求招商局今年一定要在招大引強上下工夫,近期尤其要盯緊廣東那個智能馬桶項目,那可是十個億的大項目,何況又是在省長眼皮底下簽的意向協議。夏熙說完,用手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鏡,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和重托。
耿春江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這個項目前後已經談了好幾次了,雙方還存在一些分歧。那次全省招商項目推進會上,要求各市都要有大項目簽約。耿春江領命後,費了吃奶的勁,最後通過“臥底”,才把那個姓姚的馬桶大王哄來簽了個意向協議,總算是沒給書記市長丟臉。但意向協議要變成正式協議,還有個艱難的過程。
耿春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反複揣摩著夏書記講話的內涵。那個馬桶狀的煙灰缸裏不知不覺就塞滿了煙頭。揣摩到最後,他擅自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夏書記先問他的經曆,可能暗示在前程上要關心自己,而後來又特意提到智能馬桶項目,說明自己的前程和這個項目的成功與否有著很大的關聯。
耿春江忽然興奮起來。正處幹了十幾年了,他做夢都想混個副廳級。他也清楚,按照自己目前的狀況,想進四大班子已經是不大可能了,但黨校常務副校長之類的帽子不也是副廳級嗎?
想到這裏,耿春江立馬就給哈妮打起了電話。哈妮就是他的“臥底”。
哈妮是他的老鄰居,比他小好多歲,小時候老跟在他屁股後麵轉悠。耿春江大學畢業分回本市一家國企工作好幾年,哈妮還隻是個高中生。那時候,他還給她補過英語課。但哈妮的成績卻越補越差,原因倒不是他的輔導水平不行,而是哈妮走神了。她常常盯著這位鄰家大哥郭富城式的臉發呆,直到有一天,她終於發揮出自己的英文水平,將一張寫著“I adore you”的紙條塞給了耿春江。耿春江看著眼前這個懷春的美少女,心髒一陣狂跳,但他還是努力平靜下來,板起麵孔向她說教起來。道理說得很空洞,連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心虛。耿春江怕自己把握不住弄出什麼事來,隻好采取回避的方式,搬到了單位的集體宿舍,很少回家。那時候的耿春江雖然還沒有成家,但也不想和一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女高中生有什麼感情糾葛。過後他才知道,哈妮是把他當成郭富城給“追”了。
哈妮後來隻考了個中專,畢業後還來找過他。那時候的耿春江已經和公司招待所的服務員倪霞結婚了。哈妮知道後很衝動,當著倪霞的麵質問耿春江為什麼不等她,好像耿春江和她有什麼約定似的,這讓他有口難辯。耿春江為了在老婆麵前有所交代,硬著心腸說:哈妮,我是你叔叔,你就別再有什麼糊塗心思了。說完,挽起老婆就走了。身後傳來哈妮由抽泣變成嚎啕的哭聲。耿春江心頭一顫,但他堅持沒有回頭。
哈妮不久就去南方闖蕩去了,從此音訊皆無。如果不是因為招商引資,他和哈妮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麵了。
在深圳的一次招商說明會上,他意外地遇見了哈妮,她是作為一家大型智能衛浴企業的總裁特助來參會的。耿春江正在會場張羅的時候,一片藍色向他襲來,那是一個穿海藍色長裙的女人,遠遠看去讓人想起“天之藍”的酒瓶。耿春江忙得頭昏腦漲,根本沒工夫去解讀“藍色經典”。但對方卻主動迎了上來,說:耿老師,不認識我了?耿春江愣了一下,認出眼前的這個有些脫俗的女人就是當年的哈妮。
那天晚上,在招待晚宴結束後,哈妮又帶著耿春江來到“海上世界”大酒店的酒吧喝啤酒。啤酒是鮮釀的德國黑啤,裝在炮筒一樣的器皿裏端過來。兩人就這樣看著海景,邊喝邊聊。
“一炮”喝下來,哈妮很快就把自己這些年的來龍去脈吐露出來。原來,這麼多年來她也很不容易,幹過酒店銷酒女,也幹過售樓小姐,最後才在這家公司落了腳。她還透露,自己在有過一段簡短的婚史後,一直是單身的。耿春江聽完她的講述後,隨口說了一句:你現在總算成了一個自由幸福的人了。
哈妮歎了一口氣說:現在雖然是衣食無憂,但自由幸福談不上喲,我的自由幸福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人帶走嘍。
第二天,哈妮將耿春江引薦給了公司總裁姚義。姚義看上去就是個瘦老頭兒,不停地抽著雪茄,眼睛在煙霧中透出一種變幻莫測的深沉。這讓耿春江在和他講話時,不得不斟詞酌句。好在有哈妮在場攛掇,氣氛也就漸漸活躍起來。耿春江便不失時機地介紹著本地的投資環境,並表示希望姚總能去投資。姚義笑著說:好說,到哈助理的家鄉去投資是好事啊。說完就拿眼睛去瞟哈妮,哈妮則報以感激的笑。耿春江從姚義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一些玄機。
中午,姚義在聖廷苑酒店設宴招待了耿春江一行。酒足飯飽後,雙方開始互贈禮品。姚義送的禮品是一隻高檔的水晶煙缸,造型竟然是一隻馬桶。耿春江趕緊讓辦公室主任沈菲菲拿出本地產的鐵畫來,那是一幅貓戲圖,很精致。正要遞給姚總,哈妮卻一把接了過去。耿春江有些不解,直到出了酒店上車時,哈妮才悄悄告訴他:姚總是屬鼠的,你想弄群貓來吃了他?耿春江立馬就有些傻眼,一坐上車就把沈菲菲批評一通:這要是去進貢皇上,我還不被你們害死呀?
後來,姚義帶著哈妮到本市來過兩次,書記和市長也都親自參與了接待,但因為幾個具體問題沒談攏,項目就一直懸在了那裏。
今天夏書記一提起這個項目,耿春江馬上就想到了哈妮。但給哈妮撥了半天電話,也沒有應答。直到晚上他回家後,哈妮才回他的電話。
哈妮的電話回得很不是時候,耿春江正在洗澡,手機在外麵的褲子裏頑固地叫著。老婆倪霞掏出手機一看,就衝著浴室叫了起來:耿春江,你相好的又來電話了。耿春江裹著浴巾跑出來,一把奪過手機。倪霞氣呼呼地說:真不要臉,不穿衣服就接電話,你就是個搞裸聊的變態。
自從知道哈妮和耿春江重新接上頭後,倪霞就有了戒心。這幾年,兒子上大學不在身邊,倪霞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丈夫身上。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丈夫現在都是她唯一的指靠了,她最擔心的就是丈夫被哪個狐狸精迷住。年輕的時候,她依仗自己有幾分姿色,還挺有自信的。但現在自己已經四十四歲了,什麼都完了,除了收獲了大量的魚尾紋,她沒給自己剩下什麼。早在十幾年前,她所在的那個招待所就從國企剝離了,接著她就莫名其妙下崗了。而丈夫在好幾個單位都搞過一把手,是完全有能力解決自己工作問題的。其實,丈夫也為她的工作操過心,但最終都因為怕人家說閑話而放棄了實質性的操作。她也理解丈夫,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影響丈夫的前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丈夫就是她的“青山”。
而現在,丈夫也已經五十歲了,這座“青山”眼看著就要變成“荒山”了,於是她抓緊向丈夫表達出想要一份工作的訴求。否則,丈夫一旦吃了回頭草,自己可是一點兒扳本的機會都沒了。
耿春江穿好衣服從浴室出來,看到倪霞冷著臉坐在沙發上,於是堆起一副笑臉想緩和一下氣氛。倪霞卻沒好氣地說:我警告你姓耿的,組織上讓你搞招商引資,可不是讓你去招蜂引蝶。耿春江被她說得哭笑不得,隻好使出殺手鐧,神秘兮兮地告訴她:我早就說過,這個項目一旦搞成了,市裏會獎勵我一個事業單位進人指標的,到時候,你就會名正言順地吃財政飯了。
倪霞立馬從沙發上彈起來,指著他說:耿春江,這可是你說的,好像不止說過一遍了吧?我就踮起腳等著了。
二
第二天早上一到辦公室,耿春江想開個局務會議,研究一下當前的招商重點,特別是智能馬桶項目的落地問題。可等會議要開的時候,卻沒見副局長馬亮。問沈菲菲,回答是手機沒人接聽。耿春江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馬亮頭腦靈活,但成天就像長著一雙隱形的翅膀四處飛,老是落不下腳來。為此,耿春江沒少說過他,但礙於他當市政協主席的舅舅,也沒好往深裏說。
會議開了一半,馬亮才急匆匆地趕來。耿春江正要數落他,他卻解釋說是昨晚陪客商陪遲了。耿春江問他是陪什麼客商,馬亮卻神秘地說,等會後專門向他彙報。
會議結束後,馬亮隨耿春江來到辦公室。一進門,馬亮就迫不及待地說:耿局,福建那個搞燈具城的聶老板聶太平又來了,我昨晚就是陪他的。耿春江眉頭皺了一下,這個聶老板他見過一麵,開口就要兩千畝地,要建一個中部地區最大的燈具城,條件是政府要低價配給他兩百畝商業用地。耿春江憑直覺,就看出他是個暗度陳倉的主,所以也不想在他身上花什麼心思。
看著馬亮一副熱心腸的樣子,耿春江也不好潑冷水,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那你幫他和開發區再銜接一下吧。馬亮說:下午到開發區您最好能親自出個麵,我舅舅說他也去呢。一說黃主席也參加,耿春江就不好推辭了。
一行人在聶老板下榻的賓館門前集中後,寒暄了幾句,就趕往市開發區。耿春江上了聶老板的商務別克,發現車雖然很舊,但開車的司機卻讓人側目,居然是一位武警戰士。聶老板解釋,自己的大奔和路虎正在保養,臨時用了部舊車。空調不太製冷,大家都感到有些熱,都把外套脫了下來,唯有司機一絲不苟地穿著製服。耿春江看著滿頭大汗的司機,就勸他也把衣服脫了,但司機卻不為所動。聶老板說:小張過去是給將軍開車的,講的就是紀律嚴明。耿春江心中就有些佩服。
在開發區看地的時候,黃主席語重心長地對開發區主任郭世成說:目前我市專業市場建設還是個短腿,政協委員的提案也集中反映了這個問題,所以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項目拿下來啊。郭世成連忙點頭說:黃主席說到點子上去了,這也是我們的一塊心病啊。耿春江心想,這小子平時都以副廳級領導自居,今天竟然也肉麻起來了。轉念一想,又覺得順理成章,黃主席畢竟是山口市官場的元老,現在又是四大班子頭麵人物之一,在市委書記辦公會上可是有話語權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黃主席敬了幾杯酒就去串場去了。臨走時把耿春江叫到一邊叮囑:春江啊,聶老板的這個項目要是搞成了,一定要算咱們政協引進的項目喲。耿春江說:放心吧主席,一有眉目,我就讓馬亮把考核表給政協辦送過去。最近幾年,為了推進招商引資工作,每個單位和領導都分了任務的,年底還要進行考核。所以黃主席一開口,耿春江就心領神會了。
酒到酣處,聶老板開始來了神,光頭上泛出了不規則的紅暈來,嘴也變成了壺口瀑布。自從黃主席離開酒桌後,郭世成就成了他主要的關注對象了,耿春江被冷在了一邊。耿春江並不太在意,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客商剛來的時候,往往和招商局關係還不錯,而一旦遇到項目載體單位,馬上就會移情別戀,和人家勾肩搭背去了。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人家掌握著政策和資源嘛。
聶老板邊說邊掏出手機,不停地將裏麵的照片翻給人看。照片都是些他和名人的合影,他邊看邊講述著照片背後的故事。當講到一位大人物的遺孀時,他的眼圈立馬就紅了起來,說:我不孝啊,已經半年多沒去看我幹媽了。郭世成立馬就顯出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聶老板突然話題一轉,對郭世成說:郭主任啊,像你這樣早該進常委班子了,這有利於開發區工作嘛。郭世成被說得心花怒放,舉起酒杯就要敬酒。聶老板說:先別急,我給省委組織部歐陽部長打個電話。他從手機的號碼簿裏調出歐陽春秋的名字,給郭世成看了一下,就撥了出去。接著就操起了生硬的普通話:是春秋部長嗎?我是聶太平呀,我在山口呢……哎呀,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嘛……暫時就不勞你大駕了,這兒的投資環境很好嘛……好的,你先忙吧,我下周去拜訪你。郭世成愣在那裏,就像突然看到觀世音顯靈。
馬亮看到這場麵好像和招商局沒什麼關係了,有些急,就想通過敬酒來搶點兒戲。無奈,聶太平酒量太大,很快就把他灌得昏天黑地了。馬亮就攛掇沈菲菲去喝,沈菲菲被勸得沒了退路,隻好端起酒杯朝聶太平走過去。聶太平說:美女敬酒當然要喝,不過最好能喝個交杯酒。沈菲菲進退不得,其他人就跟著起哄。就在這時,包廂門口傳來一聲斷喝,一個戴廚師帽的年輕人怒氣衝天地闖了進來。沈菲菲頓時花容失色。耿春江一眼就認出是沈菲菲當廚師的老公,知道情況不妙。廚師走上來就把聶太平推了個趔趄,然後拽著沈菲菲就往外走,邊走邊罵:什麼狗屁招商局,簡直就是三陪局。耿春江臉有些擱不住,又怕沈菲菲吃虧,趕緊跟出去勸解。在門口,正好碰到老板娘春蘭,就讓她去勸勸。春蘭聳了聳肥厚的肩膀,說:耿局,你讓我咋勸?我求你下次來吃飯別帶小沈來了。耿春江瞪了她一眼。
下午上班的時候,耿春江想到聶太平被推了那一下,有些不過意,就喊馬亮和他一道去賓館看望並解釋一下。到賓館的房間一按門鈴,出來的竟是那個司機,他說聶總正在睡覺。耿春江隻好告辭,但他無意中卻發現,穿著背心的司機胳膊上竟然文著一條龍。於是,就對他武警戰士的身份懷疑起來,並由此又懷疑起聶太平的身份。
出了賓館,他又帶著馬亮到沈菲菲家去看她。一想到沈菲菲,耿春江就覺得她挺不容易的。大專一畢業,她就來到九味軒端起了盤子,不久就當上了領班,還和廚師白勇結了婚。本來小兩口日子過得還算和順,但就是因為她考進了招商局,平衡就被打破了。九味軒是市政府定點飯店,生意特別好,這和首席廚師白勇有很大關係。白勇燒得一手好菜,過去一直是他驕傲的資本,但現在他卻很失落,他不願看到漂亮的老婆麵對著自己燒的菜,和那些領導和老板們觥籌交錯。
沈菲菲靠在床上,臉上有明顯的手掌印。看到他們來了,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耿春江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安慰她。馬亮說:下次我們再也不去那倒黴的九味軒了。
沈菲菲說:就是不去那兒,也消除不了白勇的疑心病。每次我在外麵應酬回來,他都要我陪他喝酒,我要是不肯,他就會說,你能陪那些當官的喝,就不能陪陪我這個廚子?
耿春江說:這個小白怎麼變得那麼小心眼呢?
沈菲菲抽泣著說:他就是心理失衡。耿局長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弄個指標,讓他也進個事業單位吧,不然我遲早會毀在他手裏的。
耿春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昨天晚上他剛答應了倪霞,現在指標還是天上的大雁,就又有人指望著了。想了想,隻好含糊其辭地說:等等看有什麼機會吧。
出了沈菲菲家的大門,馬亮憤憤地罵了一句:他娘的招商局真不是人幹的,上下受惡氣,裏外不是人。
三
全市招商引資再動員大會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進行。會上,夏書記分析了當前山口發展的嚴峻形勢,並批評了招商引資中普遍存在的虛與委蛇的現象,最後提出全市幹部都要做到一崗雙職,要讓幹部用項目說話,讓項目為幹部說話。市長季風還和各區縣和有關部門的負責人簽了軍令狀。讓全市幹部最為關注的是這次會上出台的招商引資獎懲措施,完不成任務的將被扣除崗位責任獎,並將影響提拔使用。
這次會議確定了九大招商組,分別由市領導掛帥。耿春江和夏書記分在了一組,負責廣東招商。
大會一散,夏書記就把耿春江找去,推心置腹地說:春江啊,現在雖然不唯GDP論英雄了,但對於我們這樣一個欠發達地區來說,發展的任務還是很重呀。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要招大商、招好商,不能撿到籃子裏都是菜了。我們這個組可得帶個頭哦。
耿春江坐在那裏,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現在欠發達地區招商引資越來越難了,既要把客商引來,還要讓他們投下綠色環保有科技含量的項目,這簡直就相當於窮光棍想要娶上漂亮媳婦。作為招商局更是左右為難,招不到商要挨罵,招到不該招的商也要挨罵。當然,他沒敢把自己的想法對夏書記說,隻是一個勁地點著頭。
沒過幾天,夏書記就提出要去廣州開一次招商推介會,而且要求這次推介會一定要開出氣氛、開出效果來。接到任務後,耿春江趕緊帶著馬亮幾個飛往廣州打前站。
在白雲機場,哈妮親自開車來接他們。耿春江本來很高興,可一聽哈妮說姚義到東北去了,一時可能趕不回來,就有些沮喪。這無異於給了他當頭一棒,因為姚總可以說是這次推介會的首席嘉賓。哈妮看出他的心事,說:不就是缺少個把人嗎?全國開“兩會”還有人請假呢。
你說得倒輕巧,這可是缺的主角啊!
我代表他還不行?
耿春江看看她,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在賓館住下來後,他們就開始聯絡客商,這是推介會能否成功最關鍵的環節。以往的經曆告訴耿春江,客商是不會以招商者的意誌為轉移的,他們不會因為要參加一個無關緊要的會議而輕易改變自己的活動安排。對一個欠發達地區來說,請客商有時候比請神還難。
果然,費了很多口舌,除了幾個已經在山口投資的客商答應能來,很多人都說了模棱兩可的話,有的幹脆就說來不了。耿春江急了,趕緊把隨行的幾個人召集起來,把請客商的任務分到人頭上,要求確保客商到位。他自己則趕緊找哈妮去了。
哈妮這幾天幫他們聯係參觀點,忙得也夠嗆,最後總算落實了幾家有規模的企業。為了表示感謝,耿春江請她到雲頂閣旋轉餐廳吃飯。哈妮如約而至,一套高腰印花長袖裙讓她顯得很年輕,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耿春江忽然想到倪霞那日漸肥胖的身子。同樣是女人,卻是不一樣的花開,有的開得那樣粗糙,有的敗得那樣徹底,可有的卻開得那樣精美永久。
窗外的美景、餐廳的美味和眼前的美女,讓耿春江有些想入非非,他知道在南國這個曖昧的夜晚,隨時都可能發生一些什麼。
兩人邊吃邊聊。餐廳裏輕輕地回蕩著《教父》裏那曲《柔聲傾訴》,耿春江暫時忘記了煩惱,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對麵坐的就是那個對他仰慕之極的女孩兒,一種久違的情緒在他心中蕩漾。
忽然,手機響了起來,耿春江一看是市委秘書長丁真打來的,趕緊接聽。秘書長在電話裏說夏書記兩天後就到,問他準備得怎樣了,最後還特意強調說書記要見姚總。放下電話,耿春江又被煩惱包裹起來了。於是,一改浪漫話題,和哈妮又扯起了推介會的事,一再請求她要把姚總請回來。哈妮很失望,說:你要是一心隻記掛這件事,何必請我到這麼浪漫的地方來呢?耿春江很愧疚地舉起酒杯,敬了她一杯紅酒。哈妮喝完酒,還是答應他再去試一試,不過她向耿春江提出了一個條件——讓他陪她去看一場電影。耿春江已經很多年沒到電影院看過電影了,他忽然記起當年給哈妮補課時,她也向他發出過類似的邀請,當時他思前想後還是拒絕了。
兩人走進電影院,看的是美國大片《世界末日》。銀幕上山崩地裂的場麵讓哈妮不停地發出驚叫,身體也漸漸靠近了他。而耿春江卻我自巋然不動地忙著自己的事——他在不停地用手機信息調度著馬亮他們。對他而言,這次推介會如果搞砸了,很有可能是自己前程的末日。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耿春江問馬亮客商聯係得怎樣了。馬亮說正在找同學幫忙聯係。耿春江就問他同學是幹嗎的。馬亮說他同學在越秀區當城管大隊副大隊長。耿春江就覺得這事有些懸。馬亮看出他的心思,就說:耿局,其他客商的邀請你就放心吧,關鍵是那些重量級客商,尤其是晚宴上坐主桌的客商。耿春江覺得有道理,馬上又想起了姚義,掏出手機就給哈妮打電話。哈妮關機,耿春江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這裏的人都有晚起的習慣。好不容易等到十點多,哈妮回了電話,很抱歉地告訴他,姚總一周後才能回來。耿春江急了,讓哈妮無論如何再想想辦法。哈妮說:耿老師,我也是給人家打工呀。耿春江感到了一種絕望。
又隔了一天,夏書記正式啟程。耿春江在趕去接機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如何向書記解釋姚總不能參會這件事。剛到白雲機場,就接到哈妮的電話。電話那頭,哈妮很平靜地告訴他,姚總將於今天下午飛回廣州。耿春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問哈妮是通過什麼辦法把姚義請回來的。哈妮淡淡地說:這你就別問了,我隻是希望你下次別再這樣重商輕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