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琴斷情狂(1 / 2)

窗外滂沱大雨,院落被籠罩在迷霧的朦朧中,映襯著昏暗的光線,如同一座神秘而不可觸碰的水中之城。佇立在門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紋絲不動,活像一個守門神。但歲月總會無情地傷害人最寶貴的、如烈火般熱情的青春來尋找自己的存在感,無一例外,如你所想象的,眼前這懼軀體無論怎麼朗健也掩蓋不了蒼老留下的點點印跡,如幽靈般的印記,如鬼魅般的印記,如刺刀般的印記,不能容納於心,更不能忘乎於外。

雨水從房簷滑下,在他的眼睛前垂下一道自然屏障,周密而仔細,就要遮住他黯淡無光的眸子,卻被驚訝、傷懷、無奈、膽怯、自責這些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遮住的無形的東西,大膽地暴露出來,赤裸裸的,毫無疑問。

終於他轉過身來,卻又是半晌佇立。雨一直沒有停,夜卻已經深了。雨聲如歌如泣,如哭如訴,叫他心煩意狂亂。

突然,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堅定,硬如磐石,仿佛要把所有射來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反射出去,然後擊碎。他緩緩抬起了他顫抖著的右臂,仿佛有千斤般重,呼吸也在這一刻變得急促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就要探出胳膊將門打開,他的胳膊突然軟了下來。

門依舊是關著的。

望著那扇十多年來都沒勇氣打開的門,他閉上眼睛長長舒了口氣,然後睜眼,低頭,轉身,就要離開。

突然,琴弦崩斷,琴聲戛然而止。

“啊”,一聲驚訝的低叫過後,是沒有聲音的哭號,眼淚如泉水般湧來,立刻涕泗滂沱。嗒,嗒,嗒,落在琴盤上,與外麵雨的落地聲交彙在一起,不知是人在下雨還是天在流淚。

斷弦聲如絲線般纏住他的腳,如繩索般困住他的身,如鬼魅般攝住他的魂,他木然轉過身,就像嬰兒般呼喚媽媽般呼喚了一聲:

“陵!”

陵--門外有人!驚訝幾乎使她忘記了所有苦楚,就在剛才還痛痛擊打自己心靈的苦楚。她想要詢問,但意識似乎隱隱告誡自己不要妄自開口,正萬分無主。

“陵,你終於肯再彈琴了,唉,隻是琴弦,它又斷了……”

他剛才失口發出的字眼,竟叫自己左顧又盼了半天,半晌才相信是自己發出的。潛意識可以數次振動他的聲帶,卻無論如何打不開那扇門。

“是我的出現打亂了你嗎?陵,今天又是初六,你應該知道我每月初六都會來這的。我一直希望你能見我一麵……我知道不管則麼樣你都不會原諒我,你怪我懦弱……”門外的人已經淚流滿麵。

屋內的人卻聽得一頭霧水,兀自想到:“聽這人口氣,想必他所指的人定是他的愛人,又是一個多情的人,唉!隻是他在和誰說話,難道這屋裏另有別人?怎麼我在這住了這麼些天都沒發現?又或許他是在和亡靈說話……”頓時心生一陣寒意,不由得顫抖了一下身體,心跳加速,又聯係到這些日子的觀察,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卻不敢輕舉妄動,甚至不敢發出聲音來,隻好繼續彈琴緩減內心的恐懼。

“……”門外的人依舊滔滔不絕。

琴聲又起,他怔住了,搞不懂這突然又想起的琴聲究竟代表了什麼。

“陵,這表示你願意原諒我,是嗎?”他滿懷激情與期待。

“你走吧,這琴聲就當是我的送別吧,以後不要再來了。”她隻想讓他趕快走,靈機一動,便順口而出。

楊府臣退一軟,順勢倒在了地上,他早該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不知是絕望讓他失去了辨別聲音的能力,還是他已經忘記了那個人特有的音色。疑心絲毫未起。

突然狂笑起來,像是在嘲諷自己。琴聲像是受了驚嚇般,一陣刺耳的聲音從指尖傳出,久久不絕。她正為自己說出的話懊悔不已。

隻聽刹那間笑聲止住,他像發瘋了般大聲問道:“你就這麼恨我嗎?”

“不錯!我恨你!”女子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充滿陰冷與險惡。隨之而來的燭光填滿了整個屋子。

時間似乎在那一刻定格了,持續加速的心跳聲、沉重的喘氣聲以及她的腳步聲飄蕩在空氣中,不起不落,不張不揚。世界靜了下來。驚訝、恐懼、憤怒、絕望、不甘、懊悔以及種種情感在暗中蠕動,無聲無息。

三人各自想道:

這個女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難道她真的如幽靈般一直在這?天哪!我這幾天究竟是怎麼度過的?等等,想必她就是那人口中的“陵”了吧!

哼,哼!楊府臣啊楊府臣,你究竟在奢求什麼啊?奢求她的原諒嗎?嗬,別傻啦!還說得不夠清楚嗎?你還站在這幹什麼?還不快離開!她恨你,她恨你!你沒有聽到嗎?她恨你!非常恨!非常恨……老天,我還想再見她一麵,就算她恨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