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山講話有幾分幽默,剛開始講,還有些拘謹放不開,結結巴巴。講著講著,就流暢起來。表情也越發豐富,時不時還要揮舞起右手,感覺跟台上做報告一樣。
人家怎麼著也是當過廠長的。
鄧一川對他過去這些事不感興趣,知道他跟範鑫生關係不簡單便行,他想急著聽到那個保安的消息。
範鑫生倒是一點不急,甚或還有點陶醉在過去這段往事裏。他讓服務生給鄧一川也端來了木桶,鄧一川一點泡腳的欲望都沒,站在那裏,一個勁瞅著徐成山看。
範鑫生說:“一川你幹嘛,跑這種地方來不泡腳,別人還以為咱哥仨幹什麼呢?”說話間衝鄧一川狠狠擠了下眼。
鄧一川忽地明白,範鑫生是想拿泡腳做掩飾。
等鄧一川也煞模煞樣泡起腳後,範鑫生支開服務生,臉色忽然一沉:“一川你有事瞞著我。”
鄧一川臉兀地一紅,略帶幾分緊張道:“哪有,瞞誰也不能瞞你範大哥。”
範鑫生點了一根煙,也給已經講完故事的老徐一支,但卻沒給鄧一川。他道:“如果我們之間再互相瞞來瞞去,你覺得還有撥雲見日看見真相那一天嗎?”
鄧一川如實說:“沒有。”
“知道就好。”範鑫生這才將煙遞給鄧一川,沒再追究下去。
點上煙,猛吸幾口,範鑫生忽然說:“照片是袁傑拍的,這人你應該不陌生吧?”
鄧一川一駭,臉上表情一下緊起來:“袁傑?”
範鑫生猛地掐了煙,臉上顯出駭人的怒氣,重重道:“是他!”
袁傑是柳建楓的司機。政法委內部,還有另一種說話,柳建楓是老大,袁傑是老二。意思就是除了柳書紀外,袁傑幾乎不把任何人放眼裏。
袁傑不隻是柳建楓的司機,更是書記柳建楓的一架探照燈,一具偷拍器。柳建楓心胸狹窄,老懷疑下麵的人說他壞話,於是袁傑就成了他的錄音機。隻要有人議論單位的事,不管牽扯不牽扯柳建楓,袁傑都會打小報告上去。哪個人跟哪個人走得近,誰在上班期間關起門來說悄悄話,這些都瞞不過袁傑的眼睛。
以及外單位有誰來找,進了哪個人的辦公室,待了多少時間,手裏提著什麼禮物,等等。
如果僅僅是這些,範鑫生也不會這麼晚將鄧一川叫來,再怎麼著,這都是他們單位內部的事,跟鄧一川無關。跟鄧一川要查的葉芝死亡案也無關。
問題在於,袁傑不隻充當柳建楓的千裏眼和順風耳,還擔當著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那就是私家偵探。
“知道不,我們的柳大書記,很早就派他的袁跟班袁偵探跟蹤江老板了。”範鑫生說。
江老板就是三江集團漂亮的女總裁江上敏。
“跟蹤江姐做什麼?”鄧一川一直管江上敏叫江姐,隻在公開場合,叫她江總。
“不跟蹤江老板,照片從哪裏來?”範鑫生一副神秘勁兒。
“你是說,照片是袁傑偷拍的?”鄧一川猛地坐直了身子。
“還是讓老徐跟你講吧,這事他知道的多。”
徐成山衝鄧一川訕訕一笑,道:“是這樣的鄧大秘,我手下有個保安叫趙間平,跟袁傑既是老鄉也是表兄弟。他來水岸花園當保安,還是袁傑找人說話的。”
“就是那個失蹤的保安?”鄧一川一下來了精神。
徐成山點頭道:“鄧大秘說的沒錯,我這個手下,最近真還失蹤了。”
“挑重點的說。”一旁的範鑫生忽然道。
這世上並沒有什麼讓人過分驚訝的事,所有的驚訝,其實來自於你對世事對人心的不了解。我們總是習慣於以自己的方式去猜度別人,去判定別人,而忽略了別人跟我們的不同。
對於那些有精神怪癖和心理暗洞的人來說,我們眼裏的不正常恰恰是他們的正常。
照片果然是袁傑偷拍的。
三江集團最早是柳建楓引來的。這點,鄧一川真還不知道。
前些年吉東大搞招商引資,這是田中和的一項戰略,他要求市裏各級包括縣區,都要將招商引資當成啟動吉東經濟快車道的一項重要戰略去研究去實施。責任到人,指標到人。在這個要求之下,吉東上上下下都行動起來,大家四處想辦法,找關係,誰都搶著在這項活動中出彩。市裏也成立了專門的考核班子,定期對招商引資情況進行通報。獎優罰劣。招商引資在吉東搞的如火如荼。
按範鑫生和老徐的說法,三江老板江上敏跟柳建楓是有一些私人關係的,具體什麼關係,他們搞不清,但柳建楓絕不是盲目將三江引到吉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