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芩有紅臉的習慣。尤其一些她認為屬於秘密的事,別人一旦問起,她便禁不住地臉紅。
這也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之一。
政治上真正成熟的人,比如普天成,比如田中和,還比如鞏良碚,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臉紅的。越是秘密的事,他們做起來越篤定。
蘇芩當然不能說,而且也無法說。
這事的確是有人跟她交待了的。而且不是一個人,兩個。
第一個,蘇芩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市委書記田中和。
那天田書記將蘇芩叫過去,先是拐彎抹角問了一些別的事,然後話頭落到鄧一川這裏。田書記先是發火,說鄧一川這一年多教育白接受了。“本來想,有過這次教訓,他會改掉他那些壞毛病,會嚴格要求自己。組織也不是不給他機會,畢竟我們也是愛才的。可他不但不反思自己,反而壞毛病比以前多了許多,這樣下去,危險!”
田書記重重地用了危險兩個字。
蘇芩隻好問:“他又做什麼了,惹書記這麼不高興?”
田中和說:“不是惹我生氣,是他目無組織目無原則,出來這長時間了,他向哪一級組織彙報過?還有,最近聽說他跟一些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好像借葉芝同誌的死興風作浪。”
蘇芩心裏騰一聲,她就怕田中和提這個。
鄧一川出來後,蘇芩一直在關注。這既是對陳原負責,更是對鄧一川負責。鄧一川在外麵做什麼,跟什麼人在一起,蘇芩了解得都非常細。
葉芝出事,在吉東激起的漩渦很大。市委市府兩個大院,表麵上看似很平靜,但暗中,議論聲此起彼伏,想禁都禁不住。這已經不是不讓人說話的年代,有些話大家可以不講在明麵,私底下,三、五個在一起,卻什麼也講。
作為陳原的朋友,葉芝出事,蘇芩比誰都難過。但她不能表現出來,也無法表現。隻能將痛苦藏在心裏。內心裏,蘇芩巴望有人把此事揭開,曝出去,事情隻有鬧大,上麵才會出麵。所以當聽說鄧一川也在暗中調查此事時,蘇芩非但沒阻攔,還暗暗給他鼓勁。但心裏同時也擔心,這會讓鄧一川處境非常不利。
蘇芩知道,關注此事的人很多。盯著鄧一川的人,也絕不會隻是她一個。
現在果然證明,書記田中和也知道這事了。
田中和又說:“你是紀委書記,你得想辦法阻止,不能讓他借這些事再興什麼風作什麼浪。還是那句話,對鄧一川,我們是跟陳原分開看待的,隻要他個人沒什麼問題,組織上還是會給他機會,也希望他能珍惜這樣的機會。年輕人嘛,以前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是受陳原同誌的影響,組織上能理解,改過來就是好同誌。可他要是頑固,既不接受教訓也不反思自己,仍然在錯誤的道路上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頓了一會,田中和又說:“是不是啊蘇書記?”
蘇芩不說點什麼真是不行了,硬著頭皮接話道:“這些事我還真不了解,這樣吧書記,我下去後馬上調查,如果他真有這方麵的跡象,紀委立即找他談話。我同意書記的意見,對年輕人,我們還是本著能培養的培養,能挽救的挽救。鄧一川是聰明人,我們隻要把態度亮給他,相信他會做出正確選擇的。”
“好!”田中和叫了一聲好,就又跟蘇芩說起別的事。
這便是談話的藝術。越是重要的事,談得越短。有些甚至點到為止,絕不多談。
不管田中和再談什麼,那天的蘇芩是再也聽不進去了。而且蘇芩堅信,田中和嘴上說要挽救鄧一川,重新給他機會。但她敢保證,田中和絕不會真的去挽救鄧一川。怕是在挽救他自己。
田中和做了什麼,蘇芩不能說不清楚。田中和怕什麼,蘇芩更是明白。事實上葉芝一死,吉東很多人都怕起來。這怕是他們一開始沒想到的。畢竟死的是市長夫人啊,如果有人真較起真來,揪住不放,吉東可能就要大地震。這是田中和絕不想看到的。
田中和真正的意思,無非就是通過她警告鄧一川,給鄧一川敲警鍾。
蘇芩能警告嗎?
內心裏,蘇芩多麼希望鄧一川堅持下去啊。而且她也相信,鄧一川不會被誰嚇住,更不會在這個時候被什麼誘惑,以蘇芩對鄧一川的了解,為了陳原夫婦,鄧一川什麼都可以豁出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她也怕。田中和那番話,絕不隻是說說。如果鄧一川真的激怒了他,他真是什麼都可以做出來。
蘇芩不想鄧一川二度進去,真的不想。
另一個找她的,是省委秘書長普天成。
這很令蘇芩吃驚。
蘇芩真是沒想到,這種時候,普天成會記起她,還將她刻意請去省裏。
普天成也跟她談到了鄧一川,是在談完其他事以後,普天成裝作很隨意地問:“對了,陳原那個秘書,最近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