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詞此時說不上是什麼心情,這段時間以來的朝夕相處、情愫漸生,她對紀楚含的情誼自己都心知肚明,隻是大多情況下揣著明白裝糊塗。
以一個丫鬟的身份留在他身邊,就從沒奢望過以這樣的身份和他舉案齊眉,她和紀楚含家世懸殊,她壓抑著不敢多生出幾分心思。本是隻想著他們互幫互利、攜手並進解決對方的麻煩。
但現在,紀楚含的婚約訂下了,如果不是江詞偶然間聽到這兩個丫鬟的議論,她恐怕要等到二人大喜那日才知道吧。江詞站在藥房的門口,心緒倏地悵然若失。
她站得腿有些麻了,才想到應該挪動步子緩一緩,向前走路時打了個趔趄,身後有人及時出現攙扶了她一把,江詞低眉道了聲謝,眼角閃過那人腰間搖晃的環形玉佩。一抬頭,果然是薛銘宇。
他看自己的眼神比往常不同,意味不明,江詞看不透他的萬千心思,但他眼底的悲憫一閃而過,卻被她逮了個正著。
江詞沒來由一陣厭煩,這是怎麼了,紀楚含要娶親了,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來同情她憐憫她,怎麼?他們好像都知道自己癡心妄想覬覦紀夫人的位置,他們倒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一樣。
“銘宇,你也知道紀楚含和秦茜謠訂親的事了?”
“……是,你——”
“所以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江詞打斷他,冷笑連連,“你們都知道了,就來同情我可憐我,你們憑什麼自以為是地認為我就是要嫁給紀楚含!他有什麼好?不過就是丞相之子罷了,我哪裏想不開偏偏做夢就要嫁給他?我可從來都沒說過!”
她撕喊著,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腔委屈紛紛上湧,緊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眼淚在眼眶呼之欲出,她隱忍著怎麼也不願閉上眼,任由雙眼充盈著血絲,倔強地不服輸。
薛銘宇目光隱忍著痛意,這一連串反話比她承認對紀楚含有情更讓人痛心,他沉默地上前將江詞抱在懷裏,羸弱纖瘦的身姿,仿佛風一吹就會刮倒,他撫摩著江詞肩上的青絲,輕聲說著:“我都知道,江詞,紀府的日子若是不舒心了,我帶你回家可好?”
空中花瓣飛舞飄散,不遠處佇立一人長身玉立,站在連廊中靜靜觀望著相擁的兩人,隔著一池春水,池水中倒映著成雙的背影,獨他一人形單影隻,仿佛回到了一開始。
兩個時辰的公務,他硬生生縮短了一個時辰,隻是因為紀楚含忽然想到,外頭流言紛紛,皆在盛傳著他和秦茜謠定了婚約,他趕著回來對江詞說一聲,不是他親口說的,不要相信。
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他攤開掌心中的折扇,苦笑一聲悠哉悠哉地離開了,路上撞上雲煥,紀楚含知道他也是去藥房的,隻是說了一句“別說我回來過”,雲煥莫名其妙地向著藥房走去,瞧見門前站著的那倆人,一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他歎口氣搖搖頭,也轉身沿著原路返回去了。
紀楚含坐在臥房內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一杯,滿室酒香四溢,這杜康酒卻有些食不知味,口中皆是苦澀。當當地敲門聲響起,他不耐地喊了聲:“誰?”
“屬下迎風。有要事稟報。”
“進來吧。”紀楚含順勢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迎風推門而入,見紀楚含借酒澆愁還愣了片刻,待到紀楚含冷眼掃視他才拱手道:“啟稟大少爺,薛銘宇的身份有消息了。”
紀楚含端著酒壺的手不自覺一頓,抬眼問道:“還不繼續說?”
“回大少爺,屬下派人去查薛銘宇腰間的玉佩,發現原來這玉佩是當今聖上賞賜給薛家的,這個薛家正是聖上的老師薛太傅,而薛銘宇就是太傅的嫡子。”
迎風抬眼瞥了紀楚含一眼,便繼續說道:“屬下還查到,薛銘宇是秦王爺的侄兒,薛家和秦王爺關係匪淺,薛銘宇更是從小由秦王爺一手栽培。”
紀楚含放下酒壺,思索良多,見迎風還在麵前候著,擺擺手說:“你先下去吧。”
聽得吱呀的關門聲,紀楚含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他早就猜到薛銘宇身份並不簡單,倒沒想到此人竟與秦王爺也有關聯。這一切莫非有什麼聯係,當日薛銘宇會出現在那裏救他想來也並非偶遇,那他謊稱自己是個雲遊大夫,身在紀府莫非……還另有目的?
這樣想來,疑點重重,紀楚含站起身,隻想此刻前去找薛銘宇問個清楚,才推開房門,院門前便有侍衛前來稟報,紀純飛喚他去正堂有事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