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話,隻是暗暗攥緊了拳頭。
“朕知道,這些話在你聽來隻會覺得莫名其妙。”雲思遠自嘲地笑了一聲,但沒過多久又恢複平常,“不過,朕確實隻有在你麵前才能如此輕鬆,隻因你是唯一一個毫不顧忌朕身份的人。”
“陛下,你似乎搞錯了什麼,我可是十分顧忌你身份的啊!”我聞言不禁冷笑,不自覺大聲了些。
雲思遠沒有接話,隻是翻開了桌上的一個茶杯,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第一次見麵,我就覺得你很像一個人。”就在我以為他不打算再說話時,他突然開口。
“第一次見麵?”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是在洛陽望鏡樓的雅間,那時我與洛天錦正在房裏談論著瑟瑟,雲思雪便笑著攜他們推門而入。
“那時我以為你是男子,隻道你麵容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雲思遠喝了一口茶,輕聲道。
“陛下肯定是記錯了,我從未到過京城。”我壓低了聲音。
“第二次見麵,你和天雪魏在一起,我突然明白過來之前的那種熟悉感究竟是什麼。”他放下茶杯,聲音越發的輕。
“總不至於是我與他頗有夫妻之相,你看見我,就像看見了他吧?”我語帶嘲諷,忍不住冷哼一聲。
“天雪魏……嗬,他的確頗有幾分先皇的神韻。”雲思遠輕笑一聲,聽聲音似乎湊近了我一些,“而你……當你與他站在一處時,我終於看清了你的笑中,到底折射出了誰的影子。”
“誰?”我禁不住出聲問道。
此時,我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臉頰,我立馬便抬手將它打開了。
“子瑜,你知道嗎?你的笑其實像極了當年的……蘭曄皇後。”雲思遠的聲音近在耳邊,我全身霎時生起一片惡寒。
“雲思遠,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讓我住進這徊光軒的?”強忍住心中的寒意,我一字一頓。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初在絕情崖下你才沒有死。”雲思遠的聲音溫和,卻隻讓我更覺寒冷。
下一刻,我以手為掌朝雲思遠所在的位置劈去,他輕而易舉地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提起。
“雲思遠,你放開我!”我見勢不對,立即將另一隻手化拳砸向他的腹部,卻也被他用同樣的辦法扣住了手腕。
“子瑜,難道你真的不能和朕好好說話?”雲思遠歎了口氣,聲音似惋惜又似無奈。
“雲思遠,要是你真想我跟你好好說話,現在就放開我!”我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
“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恐怕我一鬆手,你就會對朕拳腳相加了。”雲思遠毫不理會我的話,隻是將我的兩隻手用他的一隻手抓住,另一隻手則抱住了我的腰。
“你想幹什麼?”見他這般動作,我不禁有些慌了。
“子瑜,朕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朕想要的東西全都是天雪魏的?”他將我抱在懷裏,輕聲低語。
“雲思遠,你冷靜一點,先放開我!”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恐懼,我忍不住大叫起來。
“當年父皇一心一意專寵白妃,連帶著她的孩子也為他深深喜愛,即便後來白妃死去,他的心依然留在了那個孩子身上,他從來都不曾那般慈愛地看過我們其他人。”雲思遠的手更緊了些,聲音也更加低沉,“母後因此難過得抑鬱成疾,朕沒有辦法,隻得想盡辦法讓那個孩子從守衛森嚴的明露宮消失……”
“難道當年你竟……你竟想要殺了天雪魏?”聽他這麼說,我隻覺得胸口一陣氣悶,緊接著就是難以壓抑的憤怒。
“而墨重淵恰巧在此時突然闖入,無意間幫了朕一個大忙。”雲思遠沒有理我,繼續自顧自地說著,“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明露宮將天雪魏盜了出去,卻不知是我暗中以各種借口替他支開了明露宮的守衛。那時,朕真該直接殺了天雪魏。”
“雲思遠,你不要太過分了,那是你的弟弟,你的親弟弟!”若不是雙手都被扣住,我早就一巴掌扇了過去。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當年……當年天雪魏尚在繈褓之中,他也不過幾歲的光景啊!
“親弟弟又如何?”雲思遠突然低吼一聲,迫得我不得不安靜下來,“他母親本就是為了複仇才接近父皇的,他也不過是蒼耶國王室用來複仇的一枚棋子罷了。隻可惜父皇終究陷得太深,就算有母後一直在旁苦苦相勸,他也充耳不聞。若不是他們母子,母後也不會整日以淚洗麵,最終抑鬱而亡!”
“借口!都是借口!”我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立即開口道,“無論白妃究竟想做什麼,也無論天雪魏是因為什麼目的而被生下來的,他終究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你的父親愛他,他就該死是嗎?雲思遠,你這明明就是懦弱、自私!是嫉妒!”
“住口!”雲思遠的聲音陡然升高,我聽出了裏麵的怒不可遏。
“難道我說錯了嗎?”我亦拔高了音調。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還不等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就感覺到自己被人強行扯離了雲思遠的鉗製,然後又被抱在懷裏飛速朝外麵躥去。
“來人,有刺客!”聽聲音,雲思遠也追了出來,然後便有嘈雜的聲音漸漸從遠處響起。
“你是誰?”我緊緊抓著抱著我的人不敢亂動,卻忍不住出聲問道。
“計劃都被你打亂了。”抱著我的人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
“沈雨楓?”我立時瞪大了眼睛。
“除了我,還有誰敢在他懷裏搶人?”沈雨楓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多少已夾雜了些無奈。
沈雨楓抱著我一路飛掠,身後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而我雖被晃得難受,卻也不敢出聲讓他放慢腳步。就算我看不見也聽得出身後的陣仗究竟有多大,萬一被攔下了,先不說我會如何,沈雨楓可就渾身長嘴都說不清楚了——雖然他現在做的事,的確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楚。
我勉強朝前麵看去,隱隱約約間似乎看見了一星半點的燈光。
“沈雨楓,前麵是不是……有光?”我忍不住出聲問道。
“你看得見了?”沈雨楓的語氣微微有些驚訝。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得見了才問你啊。”我被這麼噎了一下,莫名煩躁了起來。
“你看看後麵就知道了。”沈雨楓也不惱,直接甩了一句便不再答話。
我很想抬頭瞪他,但無奈位置不許,隻好順著他的話朝後麵看去。這一看不要緊,我還以為我的眼睛又出了別的症狀——此時我們身後的燈籠數不清且蜿蜒而來,若不是燈籠的微光隱約映出了攢動的身影,我當真要以為自己自失明後又出現雪盲了。
但是比起這些,我此時卻是欣喜異常,“我真的看得見了!”
“看來離妃的藥的確有效。”與我的狂喜相比,沈雨楓仍是一派冷靜。
“沈雨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看著身後的大批人馬正緩緩迫近,我忍不住回過頭來抬眼看他。
“本來我應該後天才帶你走的,後天的計劃周密,幾近萬無一失。”聽我這麼問,沈雨楓的臉色似乎沉了一些,“可誰知你倒是事不關己,這種時候竟還不忘招惹陛下。”
“沈雨楓,你說清楚,究竟是誰招惹誰?”我抽了下嘴角,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已經到了嘴邊的破口大罵,“我原以為你們這位陛下不過是個心胸狹隘、手段狠辣的人,卻沒想到他竟已扭曲到了這種地步!”
“封子瑜,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沈雨楓抽空看了我一眼,眸子裏冷得似是結了一層冰。
“沈樓主,隻要你能將我扔出去,你就再也不會看見我了,我保證。”此時不是賭氣的時候,我很識時務地低眉順目轉了話題。
沈雨楓亦不再說話,隻加快速度朝前麵那一星燈光掠了去。
“小心!”就在我們快要到達宮牆之下時,我忽然瞥見了另一個方向閃過的微光,連忙出聲提醒沈雨楓。
沈雨楓聞言立時頓足側身,一支箭便擦著他的身體射入了不遠處的樟樹之中。而這一頓也使得他慢下了速度,一直追在我們身後的眾人,立即衝上前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看來沈樓主你也沒把宮牆之上的角樓算入計劃之內啊!”看著這個場麵,我忍不住略帶嘲諷。
沈雨楓不說話,隻是看向麵前漸漸分開的人群。雲思遠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罩著紗的月白色雲錦常服,在黑暗中尤其顯眼。
“你是什麼人?”他看著沈雨楓,沉聲問。
我忍不住抬頭看沈雨楓,發現他的臉此時幾乎全部藏在陰影之中,確實看不真切。沈雨楓自然不會蠢得開口,我卻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又該如何帶我脫身。
“放開你懷中的女子,朕饒你不死。”見他半天不說話,雲思遠又接著道。
沈雨楓依舊不說話,我則開始舉目四望,查找他的後招究竟藏在哪裏——要是他真的沒有後招,那麼他這聿楓樓樓主之名也是白白被江湖敬畏這麼多年了。
雲思遠見沈雨楓無論如何都不開口,眼神終於漸漸冷了下來。
“你若再不放人,休怪朕不客氣!”雲思遠看著沈雨楓,一字一頓。
沈雨楓仍不出聲,仿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對峙半晌,雲思遠終於失去了耐性,他剛要揮手示意眾人動手時,沈雨楓卻抱著我一躍而起。緊接著,我就看見一枚利箭自沈雨楓身旁擦過,徑直朝雲思遠射了過去。
“遠郎!”
雲思遠此時已是閃躲不及,另一個身影卻突然躥出,先他一步擋在了箭前。
“阿月?”沈雨楓躍上宮牆後,我終於看清了那個身影,禁不住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