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天逸恒的話,絕不會將天雪魏放得太遠,一旦超出他的掌控範圍,天雪魏就很可能逃脫。但也不能將他放得太近,因為放得太近,別人便容易識破他的偽裝,進而威脅到他的計劃。所以,天雪魏究竟會在哪裏呢?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我再次睜開了眼睛。高地之上不停有人滾下來,之前是官兵居多,現在卻是武林人士居多,看來是神隱和聿楓樓的人出動了。
同一個地方連續飛出去了十幾個身影後,一匹四蹄雪白的高大黑馬便驟然出現在了那個地方,而馬背上則端坐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那個身影我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天逸恒也看見了他,瞬間便退出了戰團。
“他對我們根本未盡全力。”北辰楓聲音低沉,隱隱帶著憤怒。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大哥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低聲道。
“大哥,為什麼不能啊?”三哥聞言,忍不住追問道。
“蒼冰訣使用起來傷敵一千自損三百,他盡力不起。”大哥還劍入鞘,轉身走到了我的身邊。
此時,雲思遠策馬從高地上衝了下來,一路踏過不少糾纏在一處的屍骨。他勒住韁繩停在眾人之間,看向浴血奮戰的武林人士厲聲道:“一群懦夫!空有一身武藝卻不知保家衛國,反而助紂為虐動搖國本,你們難道甘願做賣國之賊嗎?”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你憑什麼這麼說話?”有人回過神來,立刻高聲反駁,卻瞬間被一箭射穿了腦袋。
“憑什麼?”雲思遠看向驚懼莫名的眾人,輕蔑地挑起了嘴角,“就憑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這普天之下皆是王土!”
雲思遠此話一出,思維通透的立時猜到了他的身份,瞬間就有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了。一下子穀內跪了大半,中原武林那邊除了五大門派之外的其他人都伏下了,而曼荼羅教這邊卻隻當什麼都沒聽見,該如何依然如何。
雲思遠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巡視了良久,最終又轉過頭來看向我們。他的視線不小心同我的碰上時,我可以清楚地看見那裏麵的頹唐情緒,不過,這又與我何幹呢?比起他的情緒,我更想知道鬆離月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北辰楓那一箭看得人觸目驚心,我根本不信她隻會受一點皮外之傷。
雲思遠的目光掃過我們,再次看向了對麵的武林人士,“曼荼羅教一席妖言,便讓你們這麼死心塌地被他所用了?你們知不知道,剛才與你們說話的人其實是關外胡人王室的餘孽,他妄圖借你們之力渾水摸魚動搖我天朝萬裏山河,你們自己說,助他成事者是不是賣國之賊?”
“陛下明鑒,的確是我等愚昧!”紫凡真人的身子伏得最低,聲音雖洪亮,卻帶著一絲顫抖。
“朕本不欲與你們過不去,可你們偏要同朕過不去,你們叫朕如何是好?”雲思遠的語氣一句比一句嚴厲,在我聽來卻不過是一段笑話。
是誰之前挑唆五大門派圍殺天雪魏、與曼荼羅教交惡的?是誰悄然合圍七夜穀,意欲坐享漁翁之利的?又是誰,見計策不成便現身穀中率先動手的?敢情橫豎都是他的理,這天下禁武,自始至終都是江湖人自己的錯嗎?
“陛下,我等絕無叛國之意。”在場所有人被雲思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壓得大氣都不敢出,沉默許久之後竟是龍今聖張了口,“若陛下不信,我等現在便投身軍旅以示赤誠!”
我聞言心中猛地一震,霎時明白了過來。難怪雲思遠能夠這麼快出現在這裏,難怪他敢這樣攤牌攤得毫無顧忌,原來龍今聖早就是他的人了。
龍今聖一開口,尚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們,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即出聲附和。除了少部分決心不從軍旅的人和女子外,所有武林勢力都在今天被雲思遠收編了。暫且不管這收編是一時還是一世,至少雲思遠在今天確實達到了他的目的,他果然笑到了最後。
此時,天逸恒麵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看不出喜怒。
雲思遠揮手讓高地之上的兵馬衝下來與武林人士站在了一處,然後策馬轉身麵向我們。
“看來,我的確小看了你。”天逸恒與雲思遠麵對而立,聲音平靜。
“你借朕天下禁武的計劃,煽動武林勢力與朕分庭抗禮,這本沒什麼錯,一如當年先祖開國時的情形。”雲思遠勾起嘴角,一副居高臨下的傲然神色。
天逸恒的臉色瞬間沉下,有怒火自他琥珀色的眸子中升騰而起。
“天逸恒,若今天站在這裏的不是你,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雲思遠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最終又回到了天逸恒身上,“嗬……當然,這也可能是朕的妄想,畢竟他的身世如今已無人可以證明了。”
天逸恒的表情不變,濃鬱的殺氣卻撲向了雲思遠。
這時,沈雨楓和原不閑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雲思遠麵前。
“不閑,天右護法就交給你神隱了。記住,朕要活人。”雲思遠說了第一句話。
“臣遵旨。”原不閑恭敬地答話,隨後便有十幾道身影驟然出現,圍住了天逸恒。
“楓,將封小姐帶回來,其他人若有阻攔……殺。”雲思遠說了第二句話。
“是。”沈雨楓剛一應聲,我們就被飛掠而來的聿楓樓眾人圍在了中間。
“龍今聖。”隨後,雲思遠側頭朝身後喊道。
“草民在。”龍今聖上前一步,屈下膝蓋半跪在他的麵前。
“曼荼羅教眾人交給你與趙將軍處置,若願繳械離開者——放,若有負隅頑抗者——殺。”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卻讓聞者心驚膽戰。
“雲思遠,時至今日你還要自欺欺人嗎?”除了抱著我的墨雨殤外,其他人都起身圍在了我的身邊,我的眼神越過他們,與雲思遠對視在了一處。
“朕何時自欺欺人過?”雲思遠頓了一下,麵露微笑。
“不管我到底像不像蘭曄皇後,我都不可能成為她。”我一字一頓地冷聲道。
“你當然不可能成為她,你隻是封子瑜而已。”他在我話音未落時便接過話去。
“既然你早就明白,那你現在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我見他答得坦然,禁不住大聲道。
“就是因為朕明白了,所以朕才要你回來。”雲思遠看著我,眼中突然多了些我看不明白的東西,“子瑜,若你不想見他們做無謂的犧牲,那就跟我走。”
沈雨楓在雲思遠說這番話時,已然邁開步子朝我走來,但沒走幾步就被北辰楓攔住了。
“小沈,朋友妻不可欺啊!”北辰楓苦笑一聲。
“她是你的妻?”沈雨楓看著他,語氣冷靜。
“自然不是,但……”北辰楓愣了一下,剛要解釋,卻被對方瞬間打斷了話語。
“我和天雪魏不是朋友,而且我隻是遵命行事。”沈雨楓說著便將手搭在了腰間,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佩劍。
“風雅都帶上了……”北辰楓看見他腰間的劍,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愁苦”來形容了,“小沈,難道你這次真想給我挖一座墳?”
“你可以退開一邊。”長劍緩緩出鞘,風雅劍如其名,劍身泛出的藍光竟隱隱透出一種沉寂的優雅。
“待到小魏回來,我就得被他打死。”北辰楓翻手,蟬翼刀霎時冷光劃過。
“你憑什麼以為天雪魏還活著?”沈雨楓呼出一口氣,殺意漸漸浸染他的眸子。
“就憑他還沒有見到子瑜。”北辰楓將蟬翼刀舉到麵前,苦笑亦慢慢斂去,“為了喝這杯喜酒,我不能死。當然,我也不希望看見你死。”
“聽天由命吧。”
沈雨楓話音未落,身形便驟然一閃,下一刻,蟬翼刀便與風雅劍撞在一起,火光四濺。緊接著,其他人也廝殺到了一起。
“雨殤,帶瑜兒他們先走!”二哥一麵與人交手,一麵分神朝我們這邊吼道,一不留神肩膀便中了一劍。
“二哥,要走一起走!”我聞言立刻急聲道。這次不比以往,若我逃脫,他們真的可能在劫難逃。
“瑜兒,不要任性!”這時,大哥竟也抽空喊了一句。
“瑟瑟,你和四姐一起走。”洛天錦殺開一條血路衝到瑟瑟身邊,看著她沉聲道。
“我不走!”瑟瑟瞪他一眼,與他後背相抵共同對敵。
“封子瑜,你真要見他們玉石俱焚?”雲思遠透過重重廝殺看著我,表情平靜。
“雲思遠,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掙紮著想從墨雨殤懷裏起身,卻被他用力扣住沒能起來。
“瑜兒,不要衝動!”墨雨殤這麼說時,已經起身將我打橫抱在了懷裏。
“用他們所有人的命換你的自由,你忍心嗎?”雲思遠的表情不變,繼續說道。
我猛地扭頭,就見納蘭白衣上已經沾了血跡,二哥肩上和後背道道傷口觸目驚心,大哥發冠被打落長發飄散,還有風琦玉、洛天錦、段青紋、瑟瑟和秦無素,還有正與沈雨楓酣戰的北辰楓。
“封子瑜,你舍得嗎?”雲思遠再次開口。
我猛地閉上了眼睛。近在咫尺,是的,我感覺到他近在咫尺。我不知道他在哪裏,可是我的感覺告訴我,他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可是天雪魏,這一次我卻依然見不到你,但我想你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甚至看得到我還活著。這一次,你會知道我在哪裏,天雪魏,你要來找我,我等著你。
緩緩睜開眼睛,我慢慢抬頭,對上了那雙一直看著我的眸子。
“讓他們住手。”我看著雲思遠,一字一頓。
“楓。”雲思遠低喚一聲,沈雨楓與聿楓樓的眾人瞬間便撤出了戰團。
壓力頓消時,風琦玉竟不支倒地。
“阿玉!”我見狀不由驚呼一聲,離他最近的秦無素連忙飛掠過去將他扶起,並點了幾處止血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