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去就差不多像了。”
這些酊劑按照規定應該浸五六天才行,朱經理他們把藥配好,隻浸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就來過濾了。沒有過濾紙,夏福拿過一塊絨布,上麵加了一張草紙,既不幹淨,也未消毒,馬馬虎虎就過濾出酊劑來了。夏福過去試了一下分量,不夠,他急得滿頭是汗,走到朱經理麵前:
“還差十五磅,哪能辦法呢?”
朱經理昂起頭來一想,說:
“給我加自來水。”
夏福照辦,二百磅假酊劑製造出來,裝在瓶子裏,送到棧務部,裝了箱,和別的藥一同準備發到西北去。
張科長把第三批發票看了一下,和他要買的貨單一對,還有一些藥沒配齊,數量不多,價錢不少,毛估一下得十幾萬,幾乎占整個辦貨款子的四分之一。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朱經理,你也太不像話了,要我等了半個多月,到今天還沒有配齊?” 朱經理很沉著,他一點不慌張,說:
“是啊,真對不起你,我今天又打電報到廣州去了。那邊說有一大批貨已經裝出來,這幾天就要到。我們做生意要規規矩矩的,寧可慢一點,但一定要配好貨。藥品這些東西是救命的,千萬不能馬虎。這次廣州那邊手腳慢了一點,請張科長包涵包涵。下次你要辦啥貨,早點把貨單子寄來,我們先給你辦好,你一到上海,馬上就給你裝走,這多好。”
張科長沒有心思想到下一次,他問:
“這次怎辦呢?”
“你索性再等兩天就差不多了,一切開銷算我的。”
張科長想起西北的電報,衛生局馬上要他回去,一定是家裏有啥重要的事體,他不好再耽擱,便說:
“我回去還有事呢,開銷倒不要緊。”
朱延北知道這是好機會,即刻說道:
“那我派人送過去?”
“究竟哪一天可以配齊呢?”
“快哪,快哪,我看頂多三五天。”朱經理說得很有把握,其實他根本沒有打電報去廣州,廣州也沒有貨裝出。
張科長卻信以為真:
“五天一定可以裝出?”
“沒有問題。”
“我今天趕回去,”張科長還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五天以後等你的貨到。”
朱經理叫了一輛祥生小汽車送他到北火車站。張科長身上穿的那身灰色嗶嘰的中山裝,腳上那雙德國紋皮的皮鞋擦得雪亮,現在頭發也是烏而發光。他們走進車廂,夏福已經給張科長把位子占好,東西也放妥了。在張科長座位的行李架上有一輛小孩子玩的三個輪子的腳踏車,他的座位下麵是兩大筐香蕉和蘋果;這些都是朱經理要夏福買的,張科長並不知道。
他們坐了一歇,車站上的鈴響了,服務員在催送客的人下去。夏福給張科長握了手後,指著腳踏車和水果,說:
“張科長,這是我們經理送給你的一點小意思。”
張科長愕然了:
“我不要,請你帶回去。”張科長站到座位上去取。
朱經理說了一句:“小意思。”
他們兩人飛快地下了車,走到張科長座位的窗口外邊來。
張科長拿下腳踏車來想從窗口退還給朱經理,叫夏福上前一把攔住。
車站上的鈴聲停了。穿著黑色製服的站長,朝著火車頭的方向,揚了揚綠旗,火車轟隆轟隆地慢慢向前移動了。
張科長的頭從窗戶那裏伸出一半來,對著朱延北和夏福,自言自語地說:
“這怎麼好,這怎麼好!”
“沒啥,沒啥。”朱延北毫不在意地搖搖手,一邊又追上蠕動著的火車說,“張科長,下次早點來,來以前先給我個信,我好來接你。”
“好的,好的。”張科長把胳臂伸出窗外,向朱延北和夏福揮了揮,說,“謝謝你們。”他心裏想這一次到上海真不錯,不然真是白活了一輩子。下次有機會當然要來,而且不像這一次小手小腳,要痛痛快快地白相白相。
火車慢慢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