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寧寧就退學了,開始的時候她媽媽給了她一點錢,她在街上擺攤賣些小飾品什麼的,這年頭小生意不好做,利潤低不說,又正趕上冬天,東北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擺一天攤下來整個人都凍透了,在被窩裏窩好幾個小時都緩不過來。
雖說難點,寧寧倒是堅持了一個來月,但最後還是幹不下去了。不是她受不了這苦或者在市場上受人欺負--盡管市場上什麼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但因為她年齡小,所以反倒受了些照顧。她之所以最終幹不下去,主要是因為她沒跑過城管,攤被掀了,那些飾品被掀得七零八落,混在肮髒的土地裏,寧寧不願再去撿。
寧寧說她身體素質一直很好--這個我們身體交流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寧寧說本來城管也沒那麼容易追上她,隻是當時寧寧才十幾歲,一個人擺攤太無聊,就養了條狗,起名叫小妹,白天攤上沒人她就逗小妹玩,結果逗得太專心沒注意到城管來臨,等發現了已經晚了。那條小狗見一群人呼號著衝過來,還以為是怎麼了,就衝到前麵狂吠一陣,惹惱了城管大人,結果就被踹了一腳,踹完了還對倒地的狗補了一腳,小妹直接被踹飛出去好遠。那狗是條小型犬,還沒人小腿高,城管那一皮靴下去正中肋骨,當時就被踹得起不來了,寧寧哭哭啼啼地把小狗抱回家後,沒多久就死了。
對小妹的死,寧寧是這麼描述的:就那麼趴著,開始還哼,後來哼也哼不動了,鼻子一點進去的氣都沒有,身子越來越長,就死了。我覺得我連條狗都養不活真的啥也不是。
這條狗的死讓寧寧很傷心,但因為這條狗最終死在了家裏,寧寧還是被媽媽罵了一頓,又被剛回家的繼父打了。而當得知她的攤被掀了,寧寧什麼東西也沒拿回來之後,連寧寧的媽媽也開始打寧寧了,原因是她太不爭氣,連擺攤都不會擺,白白浪費她好幾百,那個四歲的弟弟則在一旁叫好,給他的父母加油,為這精彩的打人表演叫好。
那天晚上,寧寧就從家裏跑了,在網吧度過了一夜,發誓再也不回家了。那年,寧寧剛剛十六歲--在離家出走前一個月剛剛拿到身份證。
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如果流落社會,或許生活會異常艱難,幸好寧寧是個女孩,還是個頗有姿色的女孩。
寧寧先是在網吧裏做了一陣網友推廣員,就是介紹來網吧玩的人玩某款網絡遊戲,做了沒幾天就認識了一個男朋友--然後這個男朋友就拉寧寧下水到KTV工作了……
後來的事情寧寧語焉不詳,我也沒再追問,因為寧寧在說到這個所謂男朋友的時候已經開始使用騙子這樣的詞彙了。而且寧寧對她的家庭至今依舊恨恨,因為她在反複念叨一件事:她十八歲那年有個機會去日本打工賺錢,要拿戶口本辦護照,他媽媽和她繼父知道她在外麵賺到錢了,就跟她說要用戶口本可以,但是要給他們一千塊的使用費……
我要比寧寧大八歲,但我想也許我三十年經曆的所謂挫折和冷遇,可能也比不上寧寧的多,更沒那麼痛,時間長度僅僅可以用來衡量人生,但卻無法用來衡量經曆。
我灌了一口酒,看著眼前的姑娘,再想想她的過往,隻覺得:太他媽沉重了。難怪她對那麼一絲的尊重,竟如此在意。
我不想再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太沉重了,來澳門除了想贏點錢,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逃避現實。身在沒有時鍾的賭場,沉浸於賭博之中,你就可以暫時忘掉一切煩惱,都說人生之不如意常有八九,那是因為人經常想起不順。一座富麗堂皇的賭場,可以讓你有關痛苦的記憶瞬間短路,若是贏了很多,那麼在一段時間以內你的腦子裏的悲觀將當然無存,剩下的隻有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