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希望,打著一把雨傘站在窗外,時而藍色,時而紅色,時而呈金黃色,她以不可救藥的天真躲在傘下數著雨滴,想知道一小時能下多少滴雨。
她在雙重的現實中數著日子,更多的時間裏她和那些先哲偉人朋友們暢遊靈魂王國的山水天地,她們彼此真誠信任,使用隻有她們自己能懂得能深摯理解的語言每日每夜地交談著,這裏沒有時空概念,她們都以一種作為人與人生的最佳狀態存在著,沒有生理與心理上的任何煩惱。時而俯瞰塵世,為在滾滾紅塵中忙碌的自己的軀體而悲哀與不屑,她看見她的過於疲勞的身體被拖在風雨中,經受著地獄與煉獄的廝打、蹂躪、侮辱與損害。
起訴書作為唯一的生日禮物在傍晚時分送到了她的手上,隔著兩界分明的鐵欄杆她接過了這兩張紙,一種怪怪的感覺從鐵窗外撲來襲擊著她,她本能的將它藏在身後,像一個孤兒,自稱自己有父親並宣稱生日那天一定能收到父親的生日賀禮,結果等到日子的時候卻當眾收到了自己寄出又退回的“尋父啟示”。她沒有回頭但肯定“叭嗒”們的眼睛都在看著她,當時她們排好了隊伍,手裏舉著裝著一點可口可樂的紅紅緑綠的貓盆正在準備對著她一齊喊:生日快樂。這是除她們之外鐵欄外的人們都不敢說的一句好像中了魔的禁語,她覺得奇怪,這麼一句極其普通沒有一點階級內容也不包含什麼政治企圖的祝語竟會成為違法言論或反動口號呢?她真是越想明白越不明白,是她中了魔法還是別人中了魔法,怎麼都變了呢?好像事情都在發生正反兩方麵的完全顛倒,地球引力改變了方向,直立的物品都傾斜著,人的思維也被斜拉著發生著頭腳倒置的改變,“叭嗒”們舉著貓盆的手也都齊齊地傾斜下來,向上彎曲的唇角被拉向下方,那些可口可樂的笑厴劈裏啪啦地掉在地板上,落在她的周圍,濺了她滿頭滿臉,鹹鹹的象是沒了氣的可樂汁,她舔了舔嘴角的一粒鹽,這是大海對她的祝福,她看見了煙雨濛濛的岸邊礁石上一個沒有打傘的女孩在注視著海空蒼茫的天際,這是她喜歡的毫無緣由的既無悲傷又無喜悅的一個做法,或者就是潛意識的萌動。
少年時的她孤僻執拗,因害怕俗氣而不與家人一起過生日,一個人悄悄地獨上海礁“覓新愁”,為達到這個目的,小小年紀的她便不聽父母勸告硬是把自己的生日由陰曆改為陽曆,以擾亂父母的記憶,讓大家忘記以滿足自己超塵脫俗的心願。由於她的這種別扭性格常常把平平靜靜的生活攪得疙裏疙瘩的,所以不招父母喜歡凡事也就隨她的便日子一久便逐漸的淡忘,真的不給她過生日而成全了她與大海的秘密。每到生日時,她就默默地思念大海,大海也在苦苦地想念她,她隻想傾聽波濤拍岸的的單薄的“嘩嘩”聲,每一次的傾聽都讓她寒冷,總是像暴雨澆打她單薄的肩膀時產生的那種孤單無助的感覺,她想聽出厚重卻不能,這是一種生命的真實體驗的預知本能嗎?
天在下雨,滿天的海濤聲依然不是渾厚凝重,她渴望的不是大海而是一個厚重的胸懷,他能遮蓋她失聲的痛哭。她用澀澀的聲音帶著澀澀的笑,給朋友們講苦澀澀的大海的女兒用自己善良的心去換取人的高貴的靈魂的故事,沒有任何人感動,她隻好像普希金那樣,幽幽地對視著幽幽的大海,無限淒楚地說:“別了,大海,如果是永遠的話,那就是永別。”
她曾經麵對大海說過九十九次,每一次的尾音都帶著歌聲,這一次,大海說是真的,沒有如果。
她捏著起訴書的兩頁紙,上麵寫的被告人是她的名字,就好像手上沾滿了粘糊糊的油漆怎麼甩也甩不掉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她兩邊歪著腦袋來回看,總覺得什麼錯了,好像《聖經》裏把什麼問題搞錯了而導致的這個錯誤,根源在上帝。這兩片紙像兩根肋骨,血淋淋地剛從她的肋下皮肉裏抽出,說天生就是多餘的,沒什麼用處拿出來捏兩個小人玩兒,僅僅為了捏小人玩兒就這麼血淋淋的拎著,有點玩笑開大了吧,這就叫權勢嗎?捏造的兩個小人兒硬要使用她的名字供人取樂,說是經過DNA鑒定與她有著相同的血緣,現代科技稱為克隆,其實是上帝造人之初時就使用過的手段,極其簡單,上帝最討厭被人模仿,愚蠢而妄自尊大的動物,剽竊了上帝的作品卻涎著臉皮自稱為創造和發明。一旦克隆出來的人是異性如夏娃這種,能阻止他們做夫妻嗎?那種血與肉相連的情感是抽刀斷水能割斷的嗎?夏娃經不住引誘而犯了罪,亞當就要承擔連帶責任,法律根據是什麼?沒有法律依據,能這麼回答問題嗎?
叫她的名字的小人在起訴書裏進進出出,戴著一頂高高的尖帽子,上麵一紅一黑兩個絨球球來來回回地蕩著,他們總是出錯,穿著不合體的戲裝,一看就不是它們的,是趕製的時候因匆忙而做錯了尺寸配錯了顏色還是借別人的這都說不清楚,反正那套行頭使這個本來就滑稽的角色變得更加滑稽可笑,笑到最後覺得更多的還是可憐和可悲,一個注定被人嘲弄的角色。可是行頭中的那張臉孔卻純潔無辜滿目茫然,它隨著權杖滿台亂轉逗人發笑沒有一句台詞。這是一場馬戲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