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與愛因斯坦相遇純屬巧合。以前她隻知道他是個物理學家,發現了相對論,她是依照天父的安排在做事的,包括讀的每一本書,因為她完全的身不由己。
每日每夜,她躲在肮髒的角落裏,由蝴蝶、蜻蜓、飛蛾、蟋蟀、老鼠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飛蟲伴她苦讀,她常常在夜半或黎明時分捧起一隻停在書上的小靈蟲與牠們談天,問問外麵世界的消息,天怎樣了,地如何了,人還好嗎?這些話除了牠們她誰也不想問,因為她怕自己會變得不堅強。一隻蟬伴著她渡過了整整一個夜晚,天亮時牠也不肯離去,她用香皂盒為牠做了一個漂亮的房間,開了許多各種形狀的小窗、天窗,牠瞪著黑溜溜的眼睛一直在注視著她,笑眯眯的,好麵熟,那一對黑眼兒真的在笑,尤其那個孩子般的大嘴,向上翹著,看不見的上嘴唇被濃密的小胡鬚遮住了。牠趴在盒上摳出的三角形洞口邊上,伸出腦袋看世界,他說他身置宇宙的黑洞之中。邊說邊用大煙鬥向後指了指,一縷輕煙隨著他的手勢而嫋嫋依依地離開煙鬥溶入太一。
黑洞是宇宙旅行的通道,他正乘坐在相對論的列車上進行著不可思議的美妙的太空旅行,她們在黑洞中相遇,不知道,她想可能因為她對於太空過於迷戀和好奇,才被吸進了黑洞。她是一片在黑洞中漂流的孤魂,他坐在舒適的車廂裏抽著裝在大煙鬥裏的奇異吸引子,煙魂裏的精靈在對自己的不斷克隆中展現著精彩紛呈的圖式姿態,成了她在黑洞中漂流的載體,她就這樣的追隨著他,她想搞清相對論,她想知道光源究竟來自何處?她要追隨他,是因為她相信白洞的存在,她更相信,堅定不移地相信時間旅行回到過去是正在進行的微觀壯舉。重複是存在的。她是他的“思維實驗”一百年後的結果,這份孕育百年而誕生的實驗報告需要用活人做標準,對這個活人標本的選擇十分嚴格,有20條標準,不幸的是她達標了,於是她成了太空旅行的幸運者,她要在穿越黑洞的探險中尋找白洞的奇點,隻有愛因斯坦相信“白洞”的存在,沒有實證的依據,隻有相對論的猜想。為了這份世紀的猜想,她應聘中標做了這份百年實驗的奠基祭品,經過處理之後,她帶著一片天生善於奇思幻想的靈魂乘著他的煙魂漂進了黑洞,如果找不到白洞的出口,那麼這個黑洞如定義所說,就是“代表任何被拉進去的物體都不能夠再出來的地方。”
時光隧道到底在哪裏?愛因斯坦的猜想是否成立必須由幸運者返回做出人體實驗的實證報告,規律中需要具體事件來證實時光隧道的存在,事件就必須由人來做主角,演繹事件,這也叫做犧牲。找到時光隧道,對於她倆都很重要,一方麵關乎他的事業的成敗,具有與愛丁頓的實驗相同的價值與意義,對於整整一個世紀的人來說都很重要;另一方麵也關乎她自己的身家性命,這一點對於她的親人朋友都很重要。
“後悔嗎?”“當然不。”他孩子般的笑了,她也孩子般的笑了。她們在光速中行進,不,她在漂流,她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選擇她先登場,因為這裏她遍曆過,跟隨著但丁,隻是在數學公式和物理概念中它表現為另一個側麵。
黑洞即地獄,時光隧道即煉獄,白洞即天堂,這是勿庸置疑的,可以使用=號或≈號。名不同實同隻需除去感覺,加上感覺與認識之後便成了不同學科的研究對象,表達的方式便產生了差異。
她被投進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時,打開爐門往裏一看,“時間呈直線空間呈曲線”,一個絕對的時空隧道,又叫時光走廊。她記得就在這條走廊上與愛略特相遇,背對著她她就知道她是她。驀然回首一切都在長廊的穹隆中演繹,亦真亦幻,有影無形,有聲無色,喔,空中無色,無眼耳鼻舌身,無聲色香味觸法。她看見了發生過的也看見了未發生過的,穿過每一個事件的色身伸出手來,亦趨亦退,亦遠亦近,亦有亦無,閉上眼睛就叫夢幻。她穿行在過去未來之間,每一件事情的人物都在閃閃爍爍中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龐加萊回歸,讓曆史重現,一切不都清楚了嗎?把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人某事某地全都叫出來,象呼喚幽靈一樣再重演一遍當時的場景,她們都做觀眾,都平心靜氣地客觀地坐到劇場裏觀眾席上,這樣不是更好嗎?
她終於在一場辯論中瞠目結舌地意識到,重複,重現曆史也好,恢複事實的本來麵目也好,都不可能,這裏不存在機械的重複,即使機械的重複也是在熱力已經耗散轉化的情況下出現的完全不同的重複,譬如指鹿為馬。她緊緊地盯住前方的虛空,她恐懼地看到了時間之箭帶著殘酷的呼嘯飛馳而過,事實,一個事實的形成,帶著當時當地的氣候溫度、環境氛圍、初一、十五、潮汐漲落、服裝、化妝、道具、一杯茶的熱度、一杯咖啡的純度、一雙新鞋子的喜悅、一縷不同牌子的香水氣味的變幻、一些微妙的細節影響著人的情緒情感和認知水平,融築著一件事情使之有聲有色地發生並展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