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1 / 2)

第三十九章

她用一根細長的白色撓骨攪拌著她的馬頭咖啡,輕輕的,慢慢的,唱著柔柔的“懂你”,她本以為是她自己的聲帶發出的歌聲,卻發現是它,那根尖瘦的白骨,它隨著馬頭旋轉的速度亦慢亦快亦悲亦喜地唱著,在誘惑著她向漩渦的中心點潛入,這裏是一個世界,一個被向心力留住了歌名被離心力散去了聲音的沒有任何進攻性武器的世界,她停止了攪拌,將白骨舉向嘴唇,咖啡的汁液象太久的淤血帶著太深的久不愈合的傷口向她張開,一滴一滴的滴向她的胸前,滴出了一個她不懂的符號,這是她從9·11遺址中揀來的,不知名的白骨,在一場巨大的爆炸之後,這種未名的憂傷總是太多,說了這是留給來世的故事,由故事中的人物自己命名。

她用白骨輕輕地敲擊著咖啡杯,為它的歌伴奏,她在為自己演奏最後一支歌,為一個巨大的終始。

她不知它唱了多久,她知道自己站了很久,880蛇果一直在無聲地汨汨地湧著粘稠的紫紅色血漿,象圓形廣場音樂噴泉中的一顆裸露的心髒,她對自己說:該走了。深褐色的聲音卻來自馬頭嗡動的嘴唇,馬頭扁圓的身體上烙刻著凸起的斑馬條紋,象是剛剛鞭打過的正在腫脹的累累血痕,牠的聲帶不是褪化了嗎?牠用憂傷的眼睛掃視自己憂傷的聲音:抓住她的翅膀,這樣你不會害怕。

馬頭,展開了牠的深褐色的翅膀,她將尖尖的指甲插進牠的黑色羽毛中,和牠冷凝的原子膠住成一體,用她自己的最後的一滴眼淚做封印,象所羅門為魔鬼打上的火印。然後,她端起了酒杯,看著杯中的往事,看著上下跳動的淚珠和微笑,她用數字去排列記憶,愛恨情仇在算盤珠子之間滑動,減減加加也就勾銷了,欠她的她欠的都變成了庫存賬本,不用繳稅,作為檔案等候時機付之於火。日子還在繼續,每一天都是昨天的複印,隻有美國在忙著打造方舟,據說可靠的消息來自火星,上帝正在大發雷霆,這次恐怕40天不能結束,初步預測也要81天。

她的意識象火一樣跳動,在原始森林中奔跑,無人能夠撲滅,她也隻有隨著這意識之火的照耀去觀看,為精彩壯觀拍手稱讚,火光映紅的原始曠野充滿了神奇的旋鈕,每個旋鈕都深藏著一千年的寶藏,這是真正的千年寶庫,被野樹雜草嚴密地封鎖著,每一次的雷擊火、霹靂火、陰陽火、無明火、都在點燃一場宇宙的涅槃,千年的隧道盤踞著千丈蛇王,借著火光牠彎曲著蜿蜒著刻劃著新千年的S圖譜盤旋而上飛翔而去,世人叫牠天堂蛇,一種會飛的蛇,是嗎?牠其實是涅槃的撒旦,黑色大爆炸迸發的意識火,是千年曠野中被觸動的旋鈕,是蛇果,那流血的蛇果一直在湧,順著十字架環繞流淌的血漿凝結的血色長練迎著21世紀大坍塌而S形狂舞,S形飛翔,火鳳凰與火龍,東西方交彙的碰撞是死亡歌舞中的WR,一個不再有主題的畫麵。

她緩緩低眉輕輕颺起,一個花體的V字帶著瞬間的呼嘯融進藍紫色閃電,灰白色,粉黃色,血紅色,黑褐色,霎時萬變的天空以傾瀉萬丈的憤怒告訴大地什麼叫恐懼,馬頭在閃電中象一麵高颺的旗幟,是那麵獨立於風雪中引她上路的紅旗嗎?難道再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她與伊菲革涅亞見麵了,她與她麵麵相覷,相視而笑,為她的馬頭幹杯。

馬頭進入了她的體內,順著血管慢慢流淌,她曾經設計過多少次死亡,她懼怕帶著醜陋的痛苦與滿麵的憔悴而死,很小的時候她就為自己設定過死亡的年限,比如29歲,她害怕30歲,以為成年就是平庸,就是死亡的開始,就是等於死亡。

令她最興奮的設計,是用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或用一把剛出鞘的利劍對準自己的脖頸,或者引爆自己。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公眾事業而消滅敵人,當自己成了敵人的時候,她曾不止一次地設想,割斷自己的動脈,讓她的鮮血迸發,濺滿雪白的天地,用血去書寫一個合理的真相。有一天,夜深人靜,當她呼喚自己姓名時,她明白了,人生有許多的不可知都寄予在名字之中,當一個人的名字中帶有鬼字,被那麼叫來叫去,而她又選擇了鬼節作為自己的結婚日,那麼她會選擇什麼樣的方式去迎接死亡呢?這個問題立刻引起了她的濃厚的興趣,她象準備博士論文似的開始在大腦中搜尋出各種可用的資料,擬寫一篇高水平的論文提綱。人間的鬼會死嗎?她將選擇什麼方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