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餓鬼界(2 / 2)

洹河水邊,他蹲坐在岸上,凝望一河清清水,似渴望飲用,又似害怕飲用,思緒飛得遠遠的,靜得像一尊石雕。

“你想喝水嗎?”

溫雅的聲音,如清樂般響起,聽在他耳畔如同天籟之音。

他抬眼,望向水色清影之中,清麗無比的她,輕立在水波上,目光柔柔地回望自己。

“想!”

她的身影微動,輕笑地點點頭,纖指一彈,一泓碧水竄起,在半空中停駐成虹,她凝視著那波碧水,口吐蓮花,結咒了的蓮花,飛入碧水之中,融化成水,然後,劃出一道弧形,落入李明熠的口中,解其饑渴。

這一次,水,沒有在他的腹中化為猛火,而是,真正地清涼了他的燥喉熱肚,幹皺的臉,立刻清朗了起來,笑望苊雪:“謝謝!”

他,那笨重如山的頭,醜陋的麵容,露出的笑,莫名地好看,任何一個難看的人,露出真心的微笑,能令人覺得他好看。

她,第一次發覺餓鬼也好看。

“你為什麼坐在洹河邊?明知喝不到清水,坐在這裏有何用?”她好奇地問。

明熠的表情,瞬時變得蒼茫,思緒仿佛又飛得好遠好遠,抿著嘴唇,聲音微小地說:“一直是如此,明知得不到,也要癡想著。”

苊雪的身體震了震,眼裏有疑惑,有難解,卻在內心深處有一種知覺,觸動著,又仿佛能理解他那種複雜、矛盾、掙紮的心情。

她,一身雪衣,朦朦,如夜雪花,涉水而至,同坐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看洹河水,涓涓流梭,時光像它一樣流,餓鬼的業,餓鬼的痛,餓鬼的癡……伴著它流,哪一天,從清清的河水之中清醒過來,消失在洹河邊,解脫一切痛苦業報。

“那麼清涼的洹河水,洗不去餓鬼一身業報。”他說。

柔美的月銀,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她的眼眸朦朧,凝視著波光,似夢般輕呤:“夜夢涼,竹影殘,翠袖薄,倚竹寒。”

明熠失神地望著她,那份淡淡的熟悉感,爬上他心扉,又是那樣的悸動,又是那樣的動容,她總是這樣令他心動。

“為什麼?這樣饑渴痛苦也喚不回餓鬼的執著,依舊願意……一直受報下去。”她平靜的臉,靜默地凝望著水波月銀,她的清靜心,甚至於連疑惑也不沾。嘴上雖問,其心卻不染。

就是這樣的清靜心,讓他一片深情得不到回應而莫可奈何,他再強烈的感情也觸不進她的心裏,是他做得不夠,還是愛得不深?

“我一直在等你!”

她一震。

“你說過,你會來,於是,我一直等著你。”

她的眼眸,陷入深沉的碧潭裏,一陣靜默。

流淌的河流,泛出了綠光,飄著一股難聞的混香,一道巨波突飛而起,化成了一條綠龍直衝苊雪的麵門,而她,身體如飄飛的雪片,輕盈飄遠,眼眸一緊,那條綠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拍,在空中後騰一下,墜入河底,濺起了萬丈水花。

“它是誰?”

兩次強勢攻擊她,到底是為什麼?

李明熠的眼眸,凝集成一道白亮的利刃,冷冷地盯視著河麵,猛然地,他高舉粗壯的大手,握成拳,猛力地往大地麵上一捶,地動山搖,洹河水被震得飛濺崖壁,像一碗水被拍碎了,濺灑四方。

水雨之中,隱約呈現出一個壯健的男人,他綠衣綠發綠眼通體的綠,連嘴角流出的血也是綠色的,無比森冷的眼眸,透著莫大的傷痛,怨恨地盯視著李明熠:“為了一個飄渺不可追跡的女人,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打傷我。”他的話語透出了深深的怨懟。

李明熠臉色嚴峻,緩緩地站定在他的麵前,伸手拭去他嘴角的綠液,對他說:“她是我深愛的女人,沒人可以傷害到她。”

綠龍的眼露出了淒楚的痛,無法反駁回一句。

苊雪從來都沒比此刻更希望有一點的高智商,分析出眼前的一切是怎麼回事?但是,她的腦海隻有一個目的。高喊:“李明熠,我再問一句,願不願意承我恩力,出離餓鬼界?”

頓時,綠龍渾身一顫噤,暴怒地瞪視著苊雪,吼叫:“他不出去,永遠也不出去。”

李明熠回身望向她,目光無比的柔和,有化不開的柔情,眷戀地望著她的容顏,輕輕地說:“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出去。”

“什麼問題?”

靜籟的夜空,洹河水涓涓地流,他溫潤的聲音,累累堆積的情感,牽來幾千萬年的魂縈:

“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