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散發著玄黃光芒的石頭的正中央，突然現出兩個豎排小字——黃玉。“黃玉！”一個十三四歲的帥氣男孩，不情願地從周圍都是同樣年紀的人中間站起來，看著講台上帶著厚厚眼鏡的中年女人撒氣地喊了一聲：“到～”“嗯？來看看你能背到幾位數！”中年女人抬著尖尖的下巴盯著男孩，身後的黑板上寫著“挑戰圓周率提高記憶力”幾個大字。像是用看不見的圓規，正在將那兩個小字圈起來，從一點，到十幾度的弧形，再到九十度，再到一百八十度，越來越快……最後終於首尾相接，一個完美的圓形誕生。“3.14159265……832795……”黃玉吞吐著一些無聊透頂的數字，眉頭緊蹙，額前漸漸冒出豆大的汗珠，“128481……52110……”突然，那個圓形像是被撬開一樣，硬生生從石頭上蹦出，像一個微型飛碟，飛過一座石橋，徑直飄向橋頭上的亭子，落進亭子中間的一口銅鍋。黃玉是背不下去了，定定地看著黑板。黑板開始搖晃，像飛一樣，左轉，右轉，近了，近了，眼前一黑，一頭撞進了黑板！“啊～”“啊～”“啊～”“救命啊，出人命了！補習班補死人啦！”“老師快來！”“110……120……啊不，119……”“不要吵了！沒死也要被你們嚇死……”聽到周圍的慘叫聲和桌椅板凳砸地的聲音，黃玉捂著耳朵不耐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並沒有哪裏疼痛。那個中年女人慢慢湊過來，慌慌張張的表情十分的討厭。女人正要伸出手來掐黃玉的人中，黃玉急忙鄙夷地翻身起來躲閃。可女人還是掐到了黃玉，隻不過掐的是地上的那個黃玉。站起來的黃玉揉了揉眼睛，沒錯，地上躺著的就是他自己，正睜著大而無神的眼睛看著自己。“老師，老師，醒醒……”掐了一會兒人中的女人，沒有把黃玉掐醒，自己倒是也倒在了地上。黃玉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同學，卻看見自己的雙手插進同學的身體！他瘋了似的摸索著自己的身體，明明還在，自己的手並沒有伸進自己的身體。“別摸了，黃玉，”不知哪裏傳來的聲音，“那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你的意識，你的身體還躺在地上。”“誰？”除了驚恐的老師和同學，教室裏並沒有其他人。“我們是從九泉城來的，我是牛頭！”“我是馬麵！很遺憾能夠見到你！”“牛頭，馬麵！九泉城？”至少有人跟自己說話了，黃玉開始冷靜下來，“那我為什麼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他們卻聽不見我說話？”“那不是聲音，是意識流！”“因為你已經不能發聲，你現在的身體是延續肉體慣性的形體，是虛體，不是實體。你剛才聽到的聲音是慣性作用造成的錯覺。”兩個聲音輪番為黃玉解說著疑問。“那他們為什麼不能收到我的意識流？”“因為人類不擅長用意識交流。”教室裏越來越少人。走了許多同學，又來了幾個看熱鬧的。還好安靜了許多，隻是仍然沒有人去把黃玉那空洞的眼睛合上。“人類？”黃玉小心地問道。“是的，他們人類！”“哦～”黃玉在交流中越不斷發問，越得到一些新奇的答案，問題反而越多，好奇心越來越大，“哈哈～有意思，比圓周率有意思……還有……那個……”“你先別問，該我問你一個問題了，可以嗎？”一個聲音問道。“額～可以，好呀！”“好，請聽題！”那個聲音頓了頓，“請問你是人是鬼？”“啊？好冷……”黃玉抱了抱肩頭，“我竟然能感覺到冷，不過你說的哦，錯覺！”黃玉想了想，側身看看躺在地上的自己，看著自己看向自己的無辜的眼神，感到更加的冰冷。黃玉移開目光，長舒了一口氣道：“好吧……我……我是……鬼！”黃玉臉上露出輕鬆的神情，“我是鬼！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好！我們也是鬼！”“不過我是牛頭鬼。”“我是馬麵鬼。我們長得可能會有點對不住你。”“你別介意啊！”兩個聲音，或者說意識流輪番傳來，“那麼你準備好和我們正式見麵了嗎？”“咳咳……咳！”黃玉竟然怪聲怪氣地反問道，“反正都死了！鬼見鬼，誰怕誰？！”說完，黃玉迫不及待地東張西望。“我們在這裏！”黃玉扭向講台，隻見兩個穿著灰色製服的男人並排站立著。一個是從頭發裏鑽出一對長長的牛角，一個是臉麵十分的狹長。“你們？牛頭？馬麵？哈哈……”黃玉像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樣笑道，“你們頂多也就算醜點……哈哈……不過挺有特色……挺，挺酷，挺酷！”“謝謝誇獎哈！沒嚇著你就好！”“好了，看這裏，”馬麵指著黑板，“誒～對就是這裏……”真的在旋轉，黑板中央原本寫著的那幾個大字像是掉進了漩渦，逐漸被支離破碎，最終變成了一個旋轉的星雲。“哇～太棒了！”黃玉眼中放光，“我們是要上天嗎？”牛頭回身看了看黑板說道：“不好意思！換個位置。”然後牛頭馬麵兩人，像是托起又像是推著那個星雲移向牆角處，隨之變化的是星雲變成了奶糖棒棒糖，牆角仿佛是背挖掉了一段。“入地！”馬麵指了指棒棒糖點頭道。“唉呀，就說嘛，地獄地獄肯定是在地下嘛……地獄？不會是抓我下地獄吧？我這麼小又沒有犯過錯，偷支筆不至於吧？我還是處女呢……不是，我還是處男呢～”“打住，同學，”牛頭打斷道，“這九泉城確實有地獄，但還有其它東西呢？沒人說要帶你下地獄啊！”“嗬嗬，那好！這裏太吵，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把那個……那個什麼……”“輪回道！”“哦，輪……回道，把它抬出去，外邊安靜。”牛頭馬麵把輪回道抬到電梯間，電梯門被扭轉著，電梯裏進進出出的人像是進了絞肉機。“先打聽一下，那個倒地上的老女人是不是也掛了？”電梯間狹小，黃玉搭著牛頭的肩膀問道，眼神裏盡是期待。“唉呀，盼著人死，真是缺德鬼啊！可惜人家陽壽未盡，隻是暈過去嘍！”牛頭假裝搖頭擺角地歎息道。“切！真是，這世界太不公平！”“唉，小兄弟，別著急，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舍棄這一生的痛苦，拾起下輩子的幸福。”馬麵右手做抓取狀，拋了個眼色給黃玉。“行行行行，走吧走吧！”黃玉不耐煩地說道。“你呢，還有一個權利。”牛頭說道，“難道沒有想見的人？”“有倒是有……我還以為馬上就下去呢！”“不會。”馬麵伸出兩根手指，“倆小時，超過時間就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轉生！”“真的假的啊？”電梯顯示在十八層，一對男女顯然是等不上電梯而匆忙地從樓梯爬上了六樓。“爸爸！媽媽？”黃玉喊道。但是卻沒有回應。他的爸爸媽媽左右張望，爸爸急紅了眼，媽媽已經忍不住哭泣。黃玉縮回伸出一半的手，看著爸爸媽媽從身邊穿過，不知所措，臉上隱約看到發自某個深處的難過。“黃玉，真的很為你……為你的爸爸媽媽難過，可是真的沒有辦法，隻是生死之道……”牛頭拍著黃玉的後背安慰道。“沒錯！我早就想死，都不管我，工作忙，工作忙……”黃玉像變了個人，哭喊道，“這個世界上我最痛恨的就是他們！嗚嗚……”“越痛恨，越在乎，越愛！”馬麵也說道，“不過呢，我們老哥倆見的多了，也許是麻木了……但是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人死不能複生，活人看著死人哭，死人看著活人哭，卻都不能真正給對方說上哪怕一句安慰的話，真正是相對無言徒傷悲！”“是呀！剛才的擦肩而過，已經說明你們都是愛著對方的。這已經足夠。”牛頭說道。許久，黃玉都一動不動。“我要見閻王！我～要～見～閻～王～”聽著斷斷續續從遠處教室裏傳來媽媽的哭喊，黃玉叫喊著。隨即，黃玉快步走向輪回道想要進去，卻被牛頭馬麵急忙攔住。“這麵是到忘川河的，進了忘川河就會直接按照因緣果報輪回轉生。”牛頭說道。“繞到那邊才能到鬼門關，才能進閻王殿！”馬麵也溫言道。黃玉一聲不吭繞到背後，轉過身，除了頭頸和腿腳，其它肢體都被輪回道擋住，顯得詭異而不真實。但黃玉卻大叫著跳了進去。“爸爸媽媽，你們要好好的！閻王，你等著！”“走吧？可以跟著他進城了！”“是呀，有幾個月沒有進城了吧？”說著，牛頭馬麵兩人一前一後也相繼跳入輪回道。慢慢的，輪回道的漩渦漸漸回旋，直至消失不見。電梯門打開，兩個提著氧氣袋和藥箱的護士走出來，後麵跟著醫生和擔架，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