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暮雪生寒(七)(1 / 2)

唐虞川跪倒在地,說道:“師父,你說,你說。”柳蒼梧緩緩抬起胳膊,道:“我聽聞文公子是淪落大都,受盡了不少苦難,川兒,你就算曆盡千辛,也要救他出來。日後你無論到了天涯海角,隻要一息尚存,務必承我夙願,推倒元韃子,恢複趙氏江山。師父一生清清白白,有死無二,勾結元韃子,殘害淩震天等,都不是我做的,我發過重誓,絕不……絕不殺害好人,我行得正,立得端,旁人微詞,也不須……不須去理論……”

元軍聲音愈來愈逼近,唐虞川卻充耳不聞,一心將師父的話刻在肺腑之上。

柳蒼梧說到後來,有些語無倫次:“倩兒呢?她怎麼還沒有來……”唐虞川回望一眼,四下喊殺彌漫在天地之間,卻不見師妹倩影,隻得叫道:“師父,師父!”

柳蒼梧又道:“你師妹一生命苦……父母都給韃子……韃子害了,你答允我,你……你……你要好生待她,絕計不可……不可讓她受半點委屈……我覺得心頭痛得緊……”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幾不可聞。

唐虞川連連點頭:“師父,師父,你說的我都答應,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突然之間南劍飛聲音遠遠傳了過來:“聽見了麼,元人不殺柳蒼梧,勾結韃子的,是鼎鼎有名的柳大俠!”

唐虞川怒氣勃勃地道:“胡說八道,胡亂放屁!”

柳蒼梧神誌一清,突然哈哈大笑,道:“孔雀斷腸……是孔雀斷腸……”聲音從中間戛然而止,兩行清淚潸然而下,腦袋歪歪斜斜地搭在木柱之上,就此不再做聲。

彤雲密布,天穹曛黃。

寒風陣陣吹來,雪花簌簌降落,聲音有如天籟。柳蒼梧那雪白的鬢發給凜冽的朔風撩起,露出一張慈祥的麵容,就如同春日裏和煦的陽光一般,瞧上一眼,令人溫暖無限。

唐虞川跪在台上,視線早已模糊,拳頭緊緊捏著,指甲嵌入掌心之中,仍無任何知覺。

隻是在他的心中,“餘青”“南劍飛”這五個字已深深打上烙印,“淮陰七秀”皆被他視為寇讎,永生難忘。梧桐嶺上,一片殺氣隱隱撲來,他卻又怎能感覺得到?

他能感覺的隻是天地黯然失色,雪花一一打落在他蒼白臉上,冷得刺骨。但與他的心相比,飄雪竟是如此的柔和,說不出的溫暖。

時過午牌,霏霏霜雪一陣賽過一陣,似乎欲將梧桐嶺上的廝殺聲湮沒。元軍搖旗呐喊,聲震山野。

本是天寒地凍之時,梧桐嶺之上,卻是熱血沸騰,這一刻的空氣,竟比伏天的還要熾熱。元人驍勇善戰,群雄雖是性命相搏,但敵人多了十倍不止,時候一長,不免落了下風,死傷過半,操戈疾退。元軍勢氣更甚,呐喊聲愈加大了。

驀地元軍呐喊變成了驚呼聲,隻見一條白影橫空掠過,腳下所到之處,隻聽元軍“啊啊”的聲音不絕。

原來那白衣人輕功高絕,腳下運勁之際,奮力踩在元軍頭上“百會”穴,但凡給他點中之人,即刻斃命。眨眼之間,已然死了數百人,他得借力,向嶺子下疾奔。元軍喝聲大作,有什之二三向山下追去。

此人正是“百裏無痕”黃修淵。紫衣人送來兩缸酒,南劍飛與餘青猝然而至且逼問柳蒼梧,柳蒼梧倒地身亡,種種事發,他與呂顧二人盡都瞧在眼裏。後來韃子攻山,群雄盡去禦敵,他三人卻無動於衷。

從始至終,他三人眼光都集中在蒲福延一人身上。眼見柳蒼梧逝去,唐虞川悲痛欲絕,黃修淵使一個眼色,躍上台去,提起蒲福延便走。唐虞川悲慟交迸,隻未察覺。

他提著蒲福延,卻也是捷如迅雷,不時回頭誘元軍追來。那蒲福延在元營之中擔任千戶之職,元軍見他提著的是蒲福延,卻不敢放箭,唯恐傷了千夫長蒲福延,隻有呐喊急追,半空地下,一籌莫展。

黃修淵展開輕功奔了一陣,已到一處山坳。追來之人已有大半給他遠遠甩在了後麵,心中不由一弛。

突然聽得地上一聲嘶鳴,低眉瞧時,見時唐虞川滾倒在地,渾身是雪,背上兀自背著一具屍體,辯那衣著,卻是柳蒼梧,想是他不忍師父拋屍荒野,竟冒著生命之危,想帶師父一起逃出。四個元兵挺槍朝他頭上刺落。

黃修淵雖與他素昧平生,但想柳蒼梧已死,至今而後,已是形單影隻,淒清無比,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

唐虞川身子一側,四柄長槍著地直搠,“噗噗噗噗”刺入柳蒼梧屍體之中。與此同時,刀光閃動,又有八位元兵橫刀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