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定神,睜大兩隻眼睛瞧去,這次卻瞧了一個大概,隻見上麵寫的竟然是一首詞。
上闕寫道:
“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下闕寫的是: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魚幸心下怦然一動,知道這是前朝抗金名將陸遊的一首的《訴衷腸》,是他記事以來背得諳熟的詩詞之一。
他從頭到尾,細細地讀了三遍,讀完之後,心中喟歎道:“常聽師父說,陸先生一生憂國憂民,到頭來卻龜縮在鏡湖之濱,孤獨終老,何等不悅,到最後隻能高歎‘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平生功業何處,黃州惠州詹州’了。這首詞中要抒的憤恨,又哪裏及得他心中萬一痛苦?”
但見書法剛健中行,輕柔附旁,四家筆法,皆蘊在其中,顯然是書法之中的翹楚所書寫的。
隻是貌似久經年月噬咬,詞中“心在天山”一句的“山”字卻是不見了。
他不禁抬頭,細細端詳那神像片刻,確知是陸放翁無疑,心中又默默念了那首《訴衷情》數遍,想道:
“陸老將軍畢生宏圖大誌不得施展,無法上陣殺敵,又難得知音,隻有聊發牢騷,以慰藉千瘡百孔的心靈。可是不知怎地,會有人將他的神像供奉在此處?”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忽對陸遊懷才不遇頗為憤慨,自言自語道:
“我要是當時的寧宗皇帝,自當讓陸老將軍擁兵北上,東出長城,西到大散關,一切邊防,一概交由他做主,豈不妙哉?”想到此節,突覺是無稽之談,荒謬之極,忍不住想笑,卻又感到莫名的悲哀。
突然想到那日使的“柔水劍法”之中的那八招,心道:“他國家大事不成,又不能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廝守終生,人生最難受之事,莫過於家國無成,兩者皆空了。”
想到後來,眼眶竟然濕潤了。此事如一團雲霧緊緊梗在喉嚨,扣在心弦,散之不去。
淩蘇雪出得破廟,將泣劍係在腰間,展開輕功,沿東南線,向玉蝶樓中奔去。
天寒路滑,放眼四下,目光所及之處,厚厚的鋪了一層皚皚白雪。四周雜草凋黃,結了一層冰。
不一時到得樓中,天光暗沉之下,整座小樓死氣沉沉地,仿若籠罩了一層死亡氣息,靜悄悄的,出奇得可怕,連一個人影子也沒有。
她提氣奔上樓去,隻見二樓之上木板破敗,樓東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根大柱子已經斷了,正是淮陰七秀與弓未冷發拳所致。
樓上血跡班然,和了冰霜凍在一起,白裏透紅,像一塊大大的雞血石。
她略微訝異,繞著玉蝶樓轉了一圈,除了已非往日境像之外,並未發覺任何異樣,不由得心中極為氣餒。
她躍上樓頂,極目遠眺,天地之間灰蒙蒙的,令人頓生一種淒涼之感。
淩蘇雪心裏想:“毫無頭緒,如何是好?唉,先不管啦,玉蝶樓的東北端是梧桐嶺,兩地之間樹林密集,野味出沒可能極大。”
又想:“魚幸那小子已餓了數天,既然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恐他忍耐不住,現在去鎮上,也得老遠,先找點吃的跟他吧。”
一刻也不耽擱,就朝林中尋去,心想尋點野味,暫且讓他吃些東西再說。
北方隆冬天氣,天放亮得遲,黑得很早,此時方入申牌,已是天色昏沉。
她到了林子前,辨了辨別,徑往密林深處尋去,走得二三十丈路遠,果不其然,“噗簌”一聲,隻見不遠處一簇灌木叢下蹲著一隻野兔。
淩蘇雪見狀欣喜若狂,輕身躡腳地慢慢向它靠近。不料那畜生卻是伶俐得很,不待及接近,已先察覺,拔腿便往叢林中東奔西竄。
好不方才易發現,淩蘇雪如何肯罷休,秀足暗提真氣,緊貼向那兔子追去。
若是在平野之中,淩蘇雪二三十步即可將它追上了,隻是此地灌木林甚多,地上厚雪縈集,野兔東躲西藏,倒也不易擒住。
那兔子上躥下跳,不覺間,已跑上了一座小山坡。
那小山坡上樹木突變稀少,放眼望去,尤能見著白皚皚的一片雪地。
眼見野兔奔上山來,淩蘇雪如何肯失去如茲良機,雙足在雪地上一踮,身子霍地高起四五尺,待落下之時,右手往懷裏一探,撒出兩枚透骨釘,一枚打中野兔臀部,一枚打在它的右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