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身入局中(一)(1 / 2)

唐虞川引著魚幸一路往東走出了老遠,心中反複思索著方才弓未冷在他耳邊低聲說的那句話,一直想道:“為什麼弓未冷那老賊叫我要看好他?”

當日魚幸與南川尋來到玉蝶樓中之時,唐虞川已被“洛笛書生”餘青撞出窗外,昏倒在雪堆之中。後來他蘇醒之後,心中惶恐不已,悄悄逃走了,並未在意樓中之人的對話;

魚幸在放翁廟出現之時,他神誌不清,已奔得老遠,是以對魚幸毫不相識。心裏又想:“他看似比我還要小上好幾歲,功夫卻如此厲害,太師……弓未冷說他是南川尋的徒弟,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近日以來他假扮阿合撒弟子布脫,所幸布脫入門不久,自己假扮他免去了許多破綻,饒是弓未冷精明老辣,阿合撒處事穩沉,這些時日的朝夕相處,都未致讓他們察覺自己真實身份。

而下阿合撒北上,弓未冷受傷未愈。在弓未冷受傷期間,他兢兢業業,對弓未冷千依百順,深得弓未冷喜歡,將許多厲害的本事傳給了他。

這幾個月所學的,竟抵得上他從小大大的十年所學。

心中又道:“如今我武功已有小成,和與師妹上梧桐嶺之時相比,已不可相提並論。唉!當日我若有現在的功夫,也不致讓師父的屍骨給蒙古韃子戕碎得蕩然無存,讓他死後亦不得安寧;在放翁廟中,師妹也不會為我而亡。”

想到恩師柳蒼梧與師妹已雙雙作古,現如今隻餘自己形單影隻地活著,陡覺心中黯然,不由是悲從中來,就想伏地痛哭一頓。

想及齊倩,旋即又想到那夜在放翁廟所發生的一係列之事,頓時咬牙切齒:“我道師父是死於淮陰七秀之手,原來是弓未冷事先在信箋上吐了劇毒‘孔雀斷腸散’。但師父之死,與淮陰七秀有著脫不了的幹係,淮陰七秀也算是大仇了。姓唐的,你如今對仇人百依百順,卑躬屈膝,算哪門子英雄?”

轉念又想:“我萬不可莽撞行事,常言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越王勾踐尚可臥薪嚐膽,我又如何不成?忍辱負重,方能報仇雪恨,待我再學個三年五載功夫,那時候弓未冷這老賊氣血兩虛,或可殺了他!”

頓了一頓,又想:“如今我已認賊作太師父,中原武林定難容我,當今天下,能與中原武林抗衡的,隻有弓未冷一人,我還是好生挨附著弓未冷為妙,日後我殺了他,或尚有回旋之餘地。師父與師妹都走了,世上已無我掛念之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還有什麼我做不到的呢?正所謂君子越挫越勇,正因人生有這樣的風浪,才使我唐虞川成長起來!”

數月以來,他一直思索著這些事情,現在勘破,便如同身處幹涸泥淖中的一條魚陡然遇到了清水,心神稍稍安寧。魚幸跟在他身後,一心隻想要將齊倩所吩咐之事交與他,哪曾知道他瞬間就轉了七八個念頭?

兩人輾轉來到一處密林,密林之中曲徑清幽,縱橫交錯,距十來步之遙,便羅布石桌石椅。

桌椅之上纖塵不染,顯是就近曾給人精心打理過。不遠處矗立著一座亭子,亭閣旁皆是假山,假山之中有一片湖水,波光粼粼地映在亭子的梁柱之上,閃爍著無盡之美。

月吞烏雲,天吐星輝,星月之光零落在地上,身處此境,倒是別有雅致。唐虞川將魚幸帶入一座涼亭,來到石桌旁,說道:“魚公子,請坐。”

魚幸並不就坐,道:“無需客氣,你我一同坐吧。”唐虞川隻好在他對麵坐下。

抬頭看了看天邊,又想到弓未冷的話,開口詢問道:“魚公子,請問這下是幾時了?”魚幸看一眼天空,說道:“冷月隱約到了中天,約摸酉二刻吧,怎地了?”

唐虞川眼眉一低,道:“沒事,我就問一問罷了。”

魚幸道:“哦,這是什麼地方?現在有人麼?”唐虞川道:“這是燕王府後花園別苑,平日裏也鮮有人來,如今太子重病,除了日間丫頭們過來除塵掃徑之外,便沒有人來了。”

“是麼?”魚幸臉露微微之笑,遊目四顧,但聞蟲鳴啾啾,偌大林間果然就自己與唐虞川兩人。

唐虞川頓首道:“是啊,怎麼?”卻見魚幸右手伸入懷中,旋即將手攤開,手中已多了一個打造別致的吊墜,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唐虞川聞聲看了一眼,驀地雙目精光大爍,全身如中電擊,目光再也移不開。

魚幸見他癡呆呆的,便道:“唐兄,你好啊?”

唐虞川聽得他呼喚,一下回過神來,心裏亂蓬蓬的:“他認得我?他認得我?他叫我唐兄?他知道我姓唐?我怎麼不認得他?”

麵上強行忍住吃驚神色,嘴裏道:“你叫誰?”魚幸道:“此處就你我二人,我叫的自然是你。”

唐虞川故作鎮定道:“魚公子定是認錯人了,我叫布脫,乃是蒙古裔族,先父名叫普耳茲,是孛兒隻斤帳下的驍勇士兵。當年太祖皇帝遠征西域時,先父曾為我大蒙古軍隊執大纛旗,不幸受傷,歸家養病,不日前已上長生天見勃額去了。”言罷眉目一沉,似是極為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