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紅日掛在天橋之下,老人枯手輕顫,閉目身搖。
琴聲低轉悠長似有年的陳酒,歌聲卻激昂欲破雲霄,——大鵬一日同風起,摶搖直上九萬裏。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李白的《上李邕》,高中時期閱讀量大而雜幾乎將小縣城那所唯一高中圖書館的每本書都翻了三遍的張誌強立刻記了起來。
以前讀到這首詩的時候隻感覺壯誌淩雲豪氣衝天,當時不知生活往往艱難,命運總是多舛的張誌強甚至還將這首詩寫進摘抄本,自以為很懂。
抬頭看向那輪紅日,心中微嘲,那本抄滿了此類詩詞名句的摘抄本如今已經不知被自己扔到了哪裏,而自己也被命運扔進了潮濕陰暗的旮旯。
丟掉的摘抄本也許永遠也不能找回,漸漸失去的誌向和豪氣卻在張誌強的胸腔之中變得充盈起來。
大步向前走去,穿過黑暗的天橋陰影,走到了陽光之下,雖然已是殘陽,卻依舊火熱襲人,張誌強回頭看向天橋之下,那老人一曲盡了,仰頭灌酒,接著又是一首《言誌》。
“誌難挫,鷹擊長空萬裏闊,萬裏闊,力挽北鬥,氣吞日月。青山座座皆巍峨,壯心上下勇求索。勇求索,披荊斬棘,赴湯蹈火!”
向著天橋陰影裏的孤寞身影鞠了一躬,回頭大步流星離去。
紅日西沉,繁華的江濱市並沒有陷入黑暗,因為有燈。
被生活丟進陰暗潮濕旮旯的山村少年並未就此沉淪,因為少年有誌。
當張誌強一路步行回到工地之上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半,他遠遠看到自己所住的棚屋外有一群牲口在圍觀。
還未走近,就有眼尖的牲口發現了張誌強,頓時有人向自己走來。
走近了張誌強發現來人原來是韓大兵。
韓大兵在不遠處向張誌強招手焦急地說道:“誌強你快點!”
張誌強聞言就快了步子,來到韓大兵身前,見他滿臉詭笑,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韓大兵一邊帶著張誌強向棚屋走去,一邊對張誌強說道:“這事隻有你能解決,別人誰都幫不了你。”
跟著韓大兵來到自己的棚屋外麵,那些工友們一個個全都讓開一條道,張誌強走到門口往裏麵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自己那悶熱雜亂的屋內坐著三個女人,確切的說應該是三個女孩。
陳朵朵,張可人,程臘梅。
屋內的氣氛說不上劍拔弩張,但也火藥味十足,尤其是張可人和程臘梅兩人,正一人一頭扯著張誌強昨天換下來的衣服。
陳朵朵則坐在張誌強的床上,心不在焉的翻著那本張旺財留下來的黑囊經。
陳朵朵第一個發現張誌強回來了,趕緊放下書,焦急地開口:“誌強你回來了?”
“誌強?”程臘梅和張可人同時看向陳朵朵,怎麼能夠喊得這麼親熱?
接著這兩個女孩同時反應過來,齊齊向門口看去,看到張誌強確實回來了之後,忽然各自發力扯衣服。
“我來洗!”兩個女孩同時說道。
“撕拉!”一聲,張誌強那件唯一算得上能穿出門見人的襯衫被撕裂了。
屋內三個女孩加上屋外的圍觀眾人齊齊倒吸涼氣。
張誌強大步走進屋內。
程臘梅不知所措,她知道這件衣服是張旺財買給張誌強的,對張誌強來說意義深重。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不想讓別的女孩幫張誌強洗這件衣服,即使那個女孩很好看,穿得也很好…
“我…我幫你縫起來。”程臘梅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張可人鬆了手,對張誌強說道:“我幫你買一件。”
在一旁的陳朵朵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畢竟更加成熟一些,所以她知道按照張誌強的個性,這句話隻怕適得其反,雖然張可人確實是出於好心。
“走!”張誌強一把抓住了張可人的手腕,就將她往屋外拉去。
屋外看熱鬧的眾人見張誌強麵色極為不善,也各自離去,紛紛搖頭感歎,張家溝的小崽子真賊生猛!
程臘梅捧著那件被撕裂的襯衫看著他們兩人出門而去,呆呆立在那裏,紅了眼眶,就要滴下淚來。
陳朵朵來到程臘梅的身邊,看著這姑娘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樣子,不知為何心頭竟然感到微微發酸。
究竟是為這姑娘謙卑的愛情和勇敢無畏的堅持,還是因為嫉妒她可以這樣肆意的愛?
“誌強隻是將她送走,馬上就會回來的,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