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一樓會議室。
室外警備森嚴,室內氣氛凝重。
國防部緊急軍事會議準時開始。
代總統李宗仁端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首座。國防部長何應欽、參謀總長顧祝同、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國防部次長秦德純、海軍總司令桂永清、裝甲兵司令徐庭瑤、聯勤副總司令張秉均、國防部第二廳廳長侯騰、第三廳——即作戰計劃廳廳長蔡文治……還有其他軍政要員共十餘人,正襟危坐在圓桌四周。
見人已到齊,李宗仁清了一下嗓子,環視了一下所有的人,神情嚴肅地說道:
“閑話不敘。今天請諸位來,是商議‘長江防禦計劃’的具體措施。諸位都很清楚目前的形勢。黨國已到了緊要關頭。借用諸葛亮的一句話,‘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國父曆經坎坷創立的中華民國竟至如此境地,令人不勝唏噓。”
李宗仁這番話,不僅僅是感慨,而是心有所指。他認為東北及徐蚌二役的慘敗是蔣介石錯誤指揮的結果。
黨國要員們默不作聲。
“蔣先生以國為重,退隱休養。李某承國民推舉,臨危受命,敢不竭盡全力?惟希望諸位與我同舟共濟,挽狂瀾於既倒。”
此時的李宗仁既有穩住陣腳,徐圖反攻的壯誌,又時時感到挈肘受製,芒刺在背。
作為國民黨內各種派係勢力之一的桂係,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尤其是與黨魁蔣介石的反複周旋與搏弈,目前已然是國民黨內一支重要的甚至是最大的政治軍事力量。除了蔣介石的黃埔嫡係能與之相抗衡外,其他各派係都日漸式微。
而作為桂係的領袖,李宗仁一直深孚眾望。自從美國對蔣介石失去信心,轉而垂青他李宗仁以來,他和“小諸葛”白崇禧等人成功地逼迫蔣介石下野,自己理所當然地由副總統而為代總統。這位貌不驚人的名將登上了他人生的巔峰。他要通過他的軍事力量和政治才幹來實現他的“和平”目標,或者和共產黨決戰長江。“劃江而治,或成立聯合政府。堅持三五年,再圖一統。”
然而,蔣介石扔給他的總統寶座長滿了蒺藜。他感到處處受製。“總統寶座不好坐。它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吃也不是,好不難受。”他當然知道問題的症結所在——蔣介石雖然下野了,但他的影響還在。軍權和黨權還控製在他的黨羽中,實際上也就是還掌握在蔣介石本人手中。比如有一次,李宗仁在總統官邸宴請軍事將領。蔣介石竟然從溪口打了三次電話,和顧祝同談軍事按排問題,發號施令。顧祝同頻頻離席接聽電話,完全罔顧李宗仁的側目,惟蔣介石之命是從。此事令李代總統萬分惱火,但又無可奈何。
這是李宗仁知道的,親眼目睹的。不知道的就更多了。眼前的“長江防禦計劃”就不必說了——蔣介石的戰略布署他就一直不知道。還有一件關係到李宗仁生家性命的事,他直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自李宗仁代領國事後,蔣介石必欲除之而後快。他讓毛人鳳按排此事。毛人鳳將時任保密局雲南站站長的沈醉調回南京暗殺李宗仁。沈醉很快製訂了周密計劃。保密局的幾個頂尖殺手隱伏在傅厚崗李宗仁總統官邸附近。槍膛裏的子彈都塗了巨毒,隻等蔣介石一聲令下。幸運的事,蔣介石幾次猶豫後,最終沒有拎起那個絕殺的電話。
正是基於履職的困窘之境,李宗仁曾托張治中等人到溪口勸蔣介石到美國休養,以徹底杜絕他的影響和幹政。蔣介石用“太極拳”打發了張治中。
現在,李宗仁正坐在這個硌人的寶座上,勉為其難地和國防部高級將領會商完善“長江防禦計劃。”
他接著說道:“至於軍事上發展到今天這步田地,需要依靠長江之險來守衛國都和江南,雖已屬下策,但並不是完全陷入絕境。畢竟,除了百萬陸軍以外,我們還有強大的空軍和數十艘軍艦。而共軍並無正規的海空兩軍。他們隻有一些木船漁舢,還有一些直升機而已。這些都是我們的優勢。如果我們善加利用,共軍未必可以飛渡長江。”李宗仁說到這裏停了一下。
“是的。總統所言極是。”海軍總司令桂永清深表讚成,“長江曆來易守難攻。從曆史上看,苻堅也好,曹操也罷,長江都是他們的斷魂之地。而且,不單是長江,凡是以大江大河為戰場的,曆來都是涉江者敗,據江者勝。這樣的例子不少。石達開兵敗大渡河,共黨紅軍血染湘江……”
“蔡廳長,你說說你的計劃吧。”李宗仁伸出右手,打斷了桂永清的“宏論”,點名要蔡文治談江防計劃。其實,蔡文治的江防計劃李宗仁早就知道並且同意了。
蔡文治站起身,拉開牆上的黑絲絨幕布。一張巨大的軍事地圖徐徐展開。地圖上,紅黑圈點星羅棋布,藍色箭頭刺向不同方向,坐在圓桌旁的每一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