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將軍扼腕(下)(1 / 2)

上海,莫裏哀路。

這裏原是法租界,路邊多是歐式建築,紅磚穹頂,拱門立柱。大片的草坪和成蔭的綠樹點綴在不太密集的房屋之間,顯得安靜而優雅。路東首,一幢法式小洋樓掩映在廣玉蘭肥厚的葉片和高大的香樟樹影中,樓門口掛著塊木牌,黑底白字:“香港信佳貿易有限公司駐滬辦事處”。

寧默之坐在轎車上,望了一眼洋樓,見窗台上有一盆盛開的報春花,就打開車門,下了轎車,然後從容步入樓內。

“‘米先生’在嗎?”他問一樓的小姐。

“在。請上去吧。”小姐認識寧默之,因為他昨天剛剛來過。

寧默之踩著木樓梯登上二樓,沒走幾步,就在一扇門前停住腳。

門上鑲著塊銅質銘牌:“經理室”。

寧默之敲了敲門。

“請進。”裏麵傳來兩個字,很平和。

寧默之推門進去,並用右手在身後將門帶上。

“‘深劍’同誌。你怎麼這麼快就又來了?”

“‘米先生’,嫌煩了?”寧默之微微笑了一下。

“哪裏。我昨天要留你在這住一晚,你要回去,我有什麼辦法?今天來了,肯定有事吧?”

“沒什麼事情。我今天來,隻是將一個黑不溜秋的小玩意交給你。”

“是什麼?”“米先生”一時猜測不透。

寧默之從內兜裏取出“派克”鋼筆,然後旋開筆套,將藏匿在筆管內的微縮膠卷倒在桌上,兩指捏住,鄭重地遞給“米先生”。

“你該不是……這麼快?”“米先生”眼睛放光,驚喜地猜測道。

“我取到了‘長江防禦計劃’。”寧默之壓低聲音,平靜地說道。盡管如此,他的聲音裏還是流露出一絲自豪。

“真的?太好了!”“米先生”站起來,接過黑色的膠卷,看了一下,隨即放在桌麵上,雙手緊緊握住寧默之的右手,“‘深劍’同誌,你真了不起!我想不到這麼快你就得到了這樣重要的情報!來來來,快請坐下,慢慢說,也好讓我分享一下你成功地喜悅。”

寧默之坐下,講述了他巧妙諜取到敵人江防計劃的經過。

“你為黨的事業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尤其以這個情報價值最大!怎麼評價都不過分!毛主席曾經說過,一個熊向暉抵得上敵人的一個集團軍。而你這個情報可以說抵得上幾個集團軍,抵得上千軍萬馬!你已為渡江戰役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立下了巨大的功勳!有了它,可以極大地減少我軍將士的傷亡。而國民黨軍的迅速潰敗,也可以使戰爭盡快結束,同時也就減少了黎民百姓和敵方士兵的傷亡!功德無量!功德無量!”“米先生”一口氣評價道。

寧默之微微笑著,那是勝利者的笑容!自己的潛伏生涯得到了巨大的回報,同時也得到了組織的認可與嘉獎!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我已經在曆史上寫下了我的名字。”寧默之心裏想道。

“我馬上安排同誌們迅速將情報轉交黨中央、轉交總前委!我要為你請功!我要把你的情況直接向毛主席、周副主席彙報!”“米先生”說得鏗鏘有力。

寧默之的內心翻騰著激動的浪花。但是,這樣的浪花翻騰到臉上,就變成了淡淡的微笑:

“嗯,‘米先生’,你這麼肯定我,我當然很高興。可是,”寧默之平靜的神情變得有點傷感,“其他同誌為了得到它,也作出了極大的貢獻。有的同誌,已經……犧牲了。”

“什麼?誰?”“米先生”連忙問道。

寧默之不吭聲,從包裏取出當天的《中央日報》,攤開在“米先生”的麵前,“我昨天跟你說的鄭少青同誌,已經遇害了。”他看著報紙上鄭少青和汪碧茹的屍體,痛心疾首。鄭少青的機智能幹,汪碧茹的甜美笑容一路上不斷闖進他的腦海,現在,當照片再次展現在眼前的時候,他的心又一次破碎了。

“米先生”也痛苦地沉默著。

“我想請你向有關部門或領導提一下,給鄭少青作一個表彰,我們不能忘記他作出的犧牲。”寧默之低聲說道。

“這你放心吧。我會考慮這件事的。可是,你知道的,由於秘密工作的性質,恐怕不能公開進行。隻能采取一種較為……合適的方式……”

“這個我理解。”

“鄭少青可以感到安慰的是,碰巧你知道他諜取江防計劃的事。如果不是這樣,他英勇獻身了,到最後還背上一個為情所困、殉情自殺的名聲。唉。”“米先生”歎了一口氣。

“是啊,也不知有多少同誌沉冤諜海,永遠也得不到組織的認可,更不用說得到鮮花和勳章了。”直到此時,寧默之都不知道馮儒的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甚至,我方任何一個人都不明白馮儒的真實身份以及他消失的真相!

“沒有辦法,這是秘密工作天生的特點,也是,秘密工作者天生的悲劇。”“米先生”的語速明顯緩慢下來,眼睛望著窗外,似乎想起了很多相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