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出來,羅天運和李惠玲臉上表情就從容多了,李惠玲重新揚起臉,臉上浮現出紅色,很好看。羅天運坐的姿勢也坦然出許多,時不時地將目光伸向路鑫波,恭敬而又熱情地送去微笑。

路鑫波強調完,彙報會結束,簡單地吃了工作餐,一行人馬不停蹄往新區趕去。

這天路鑫波並沒急著先看柯老板的柯氏集團,盡管柯老板一再要求先去他那裏,路鑫波還是跟羅天運說,沿途看過去,多看幾家。羅天運自然清楚路鑫波的意思,他不想把一切做得太明顯。於是將計劃稍做調整,先看了兩家本地企業,接著又到一家外資企業。這些企業都是做足了準備的,雖然剛剛圈了圍牆,搭建了工棚,但工地上絕對熱鬧非凡。挖掘機推土機一輛挨著一輛,單是排放在工地上的機械設備,就夠壯觀。路鑫波興致很高,跟建設者們熱情交談,跟他們問長問短,一雙手有力地揮舞著,向建設者們描繪新區的未來。

一個小時後,路鑫波的腳步站在了柯老板的柯氏集團新區項目工地前。

這時候時間已到了下午四點半,斜陽從西邊射過來,將整個新區映得一片火紅。因為地帶遼闊,周邊又沒什麼高大建築物,所以太陽照得格外遠,穿透力也格外強。二十多位不知從哪找來的迎賓小姐穿著性感的旗袍,露出光滑的大腿,身披授帶,排成兩條彩虹狀的隊伍。麵露統一微笑,在微風中迎接首長。柯老板西裝革履,神采奕奕,貼身跟在路鑫波身邊,一邊躬請一邊熱情地介紹著。路鑫波看似有點冷,目光越過柯老板還有幾個副手,往迎賓小姐那邊望去。

馬英傑不在第一例中,沒資格,跟政協副主席人大副主任們走在最後,身邊是省裏相對不要害部門的領導。有人說笑,有人附和,有人讚美吳都的天氣,有人笑談著即將建起的吳都西車站。還有人談起了高速鐵路,說快得都不敢坐了。

等走進工地,馬英傑驚訝地發現,裏麵壯觀得超出了他想象。幾天前馬英傑還從柯老板的工地上路過,柯老板好像沒多大動靜,冷清清的,以為柯老板是不是要變卦,或者跟路公子之間發生磨擦,扯起了皮。這陣一看,才知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兩百多畝的工地上,奇跡般豎起了一幢幢廠房,天方夜譚似的,在不到一周時間內,就把廠房豎了起來。正對麵空曠的地帶,像碼頭貨場一樣碼滿了集裝箱,那是剛剛運來的機械設備。兩百多號工人圍在集裝箱旁邊,緊張而又有秩序地運轉設備。設備東側,十多輛挖掘機正在轟隆隆地工作,周圍全用紅線擋了起來,給人一種施工重地不得進入的感覺。

馬英傑依稀記得,他是看過項目圖紙的,眼下施工的地方好像沒高樓,隻是兩層高的車間,可挖下去的基坑已經比兩層樓深了。基坑往北,也就是通往邱家灣的方向,已被腳手架密密麻麻攔擋了起來,好像兩幢樓同時在起。那邊同樣有不少工人在出沒。往西再看,陣勢就更壯觀,人、機械、設備,還有五顏六色的旗幟,彙映在一起,構成一副大會戰的奇特畫麵。甭說是新建項目,怕是吳都已經生產了三、五年的項目,也沒這天看到的這種壯觀場麵。

馬英傑不得不歎服,柯老板就是柯老板,玩這個,沒人敢跟他比。別人或許看不出假,馬英傑一眼就看出來。那些廠房全是假的,近處,也就是路鑫波一行腳步有可能到達的地方,是從別處臨時搬移過來的廠房,裏麵擺放一些設備,但絕不會開工,因為項目剛開工,沒人要求他去開工。遠處嘛,其實就是臨時搭起的一堵牆,隻是一堵牆而已。看著是漂亮的廠房,但隻能用來攝像,用來取鏡頭。柯老板當然料定,路鑫波不會把腳步挪到那邊,路鑫波不去,這一行三百多號人,哪個又敢去?

這些都不讓馬英傑驚訝,柯老板玩這個,太在行了,況且也不是他一個人在玩。以前吳都有企業也這樣玩過,為了應付檢查嘛,情理之中。讓馬英傑驚訝的是,這麼多的工人從哪來?進去轉了大約二十分鍾,羅天運請示路鑫波,要不要把工人集中起來,請省長給我們鼓鼓勁?路鑫波笑眯眯說:“既然來了,就鼓鼓士氣吧,行!”話出口沒十分鍾,將近兩千號工人身著統一的工作服,集中在了廠房前的空地上。

###第199章 造假

這可是兩千號人啊!變魔法可以變出別的,能變出人來?何況一下子是兩千號人。又是幾分鍾後,台子搭了起來,路鑫波在禮儀小姐的引領下,大步走向話筒,放開嗓子,開始給吳都人民打氣了。

馬英傑一直皺著眉,死活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麼變出來的?後來秘書長方揚悄悄挪過步子,湊他跟前,滿是壞意地說:“震驚了吧,這麼多人,了得。”馬英傑暗瞪了方揚一眼,方揚似乎不領他的情,繼續悄聲說:“租的,他出錢,市裏出力,把我累個半死,半天租來一千五百號‘40’‘50’人員,一天發五百,外加一套工作服,算是白得。”擠了一下眼,又說:“也好,能解決一下他們的實際困難。”

馬英傑心裏咯噔一聲,原來如此!但臉上什麼反應也沒,方揚還想說什麼,見馬英傑一臉的不敢相信,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路鑫波對著話筒,正在激情勃勃地說著,他是在為吳都新區呐喊,在為吳都新區鼓與呼。他此行來的目的,根本不在調研,也不在給吳都號什麼脈,說穿了,就是把全省的目光引到吳都新區,要讓人們知道,吳都新區才是整個江南省未來經濟的主戰場。他要打消所有人的疑慮,他要把那些不同的聲音壓下去,讓人們毫無爭議地去支持吳都新區。

馬英傑一句也聽不進去,他不是那種看不清局麵的人,看得清。他也不是那種非要擰著勁頭跟別人幹的人,不是。在官場裏怎麼行走,怎麼克製,怎麼把不屬於自己的笑貼在臉上,笑給別人。怎麼把不該有的恭維體體麵麵舒舒服服送給別人,他會。但今天這個假造得實在是過分,看著人頭攢動熱火朝天的場麵,他實在笑不出來。還有,路鑫波越是竭盡全力想把吳都新區抬高到某位置,馬英傑對新區的懷疑就越重。

馬英傑甚至已經先別人看到新區的末路,這可是老板羅天運的心血啊,可是,現在卻被路鑫波控製住了,牽製住了。而且弄出這麼一個假的場麵來,這一點,老板羅天運是默許的嗎?

馬英傑著實想不通。再說了,這很悲哀。對一個官場中人來說,提前看到某一事物的宿命,不是好事。因為你阻止不了事物的發展,改變不了事物的方向,你還得馴馴服服規規矩矩按別人的意旨為事物喝采,這份痛,會糾結死人的。

就在這時,司徒蘭發來短信,問馬英傑在幹什麼。馬英傑沒回,他能幹什麼?他除了夾著尾巴做一條乖順的狗,還能做什麼?他的目光朝外瞅了瞅,信訪局洪亮他們還有wei穩大隊何進軍等人正在行蹤詭秘地四下走動,他們的目光還有鼻子都是上足了發條的,十足的靈敏。如果這時候從哪角度裏突然冒出個人影,可能會場上的人都沒來及看一眼,那個人影就會消失掉。

手機又叫響,還是司徒蘭。馬英傑離開所謂的會場,往西邊沒人處走了走。

“什麼事?”他問司徒蘭,語言有些冷,目光仍然下意識地往會場那邊看。今天不能出事,今天是第一天,必須保持無風無浪。

“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司徒蘭在手機另一端問了一句,她擔心吳都方麵的情況。

“沒什麼大事,我在會場,再聊吧。”馬英傑不方便多說話,顯然想掛電話。

“不就一個路鑫波麼,緊張成那樣,至如嗎?”司徒蘭已經回北京去了,此時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口氣,馬英傑一聽司徒蘭的話,很有恍然,她憑什麼這麼說啊,僅僅因為她是紅二代嗎?一個省長都可以不緊張,還要什麼人來了,才緊張呢?馬英傑不想討論這些,還是想掛電話。口氣有些不太熱情地說:“蘭姐,我還有事,你沒別的事,我掛電話了。”

“馬英傑,你給我聽好了,不就是一個路鑫波嗎?至如你這樣冷地對待我嗎?再說了,你們如何對應路鑫波,我不是不知道,你就裝吧啊,繼續裝。”司徒蘭的聲音忽然變得憤怒起來,根本不管馬英傑在什麼地方,說完,就“啪”地一下掛斷了電話。

司徒蘭剛剛跟一家公司做成一筆生意,是吳都一家地產企業,去年在吳都市區拿到二百畝地,沒動工,現在急著要在新區拿地,資金轉不過手,正好司徒蘭找上門來,按原價就給司徒蘭轉讓了。司徒蘭欣喜若狂,哪知辦手續時被國土部門給卡了。丁紅葉剛給她打來電話,這陣氣得正衝人家吹鼻子瞪眼呢,人家不吃這套,冷著臉不理她,隨她鬧,司徒蘭才想起給馬英傑打電話。她問路鑫波隻是一個引子,本來想提土地的事情,見馬英傑的態度很冷,一氣之下就掛了電話。

司徒蘭說完就掛了電話,馬英傑往回走時,現場會總算開完,時間已過了下午六點,斜陽西下,大地顯得朦朧。晚上是市裏的接待宴,在吳都大酒店舉行。馬英傑剛要上車,省府秘書長彭易源過來了,後麵跟著兩位領導,財政廳和省委宣傳部的,馬英傑趕忙打招呼,彭易源跟他握了握手,說:“辛苦了,新區有你秘書長一半功勞。”馬英傑趕忙自謙:“哪裏,秘書長過獎了,還是省裏支持得好。”彭易源朝兩邊看了看,跟其他兩位領導說:“你們先走,我跟馬秘書長說幾句話。”那兩位知趣地走了,彭易源壓低聲音說:“晚上少喝酒,宴會後想跟你談談。”

馬英傑真的沒喝酒,盡管晚宴場麵非常熱鬧,氣氛也相當活躍,但他沒往熱鬧處去湊,借故要留心外麵,應付一會兒就溜了出來。他的心多少有些不平靜,彭易源的份量他清楚,以前也見過幾麵,請他吃過一次飯,但深交絕對談不上。彭易源這個人,城府很深,省府幾位秘書長,最他讓人看不透,這也是他能做到秘書長而不是副秘書長的原因吧。不過馬英傑知道,省長路鑫波很器重彭易源,他不但是路鑫波的高參,還是得力助手。路鑫波接任江南省長後,有點被動,老是感覺有力發不出來。而且有一陣子又莫名其妙鬧出離任風波,更加讓他在江南處境微妙。加上省府這邊黃副省長又躍躍欲試,省府這邊就有點鼎立的味道。但這隻是假象,永遠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因為那不是真實。這句話馬英傑牢牢記著,並時時把它當警言。他相信路鑫波在等,在醞釀。醞釀中的風暴才叫風暴,跟萌芽中的愛情才是真愛情一個道理。凡事等浮出水麵,力量就已削弱一半。比如路鑫波目前的舉措,就讓人感覺到有點強弩之末夕陽怒射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