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巴桑反水(1 / 2)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裏,關文與大人物告別。來拉薩這一趟,他看到了很多,領悟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可是,一切事件都是斷斷續續瑣瑣碎碎的,理不清頭緒,也看不到結局,更找不出解決辦法。

同樣,大人物臉上的表情也是極其沉鬱的。

“我有時候真的感覺很累,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卻沒有解決之道。如果我不是我,也許可以閉眼等死,把這件事推給下一代弟子們去做。其實,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是這樣推來推去的,最終結果就是不了了之。關文,我相信你是與眾不同的,在你的腦子裏,一定藏著解決問題的鑰匙,別讓我失望。如果能有所頓悟,就打電話給我。”大人物握著關文的手,再三囑托。

關文唯一能做的,就是報以苦笑。

風鶴的死、天鷲大師的失蹤,足以表明,在一切反常事件背後,有一張陰謀之網正在悄然張開。

拉薩,是個莊嚴肅穆、純淨聖潔的地方,無數大人物之流的正義之士,正為了維護這聖潔之城而前赴後繼地戰鬥著。這一點,尤其讓關文感動。他真的為自己時刻關注寶鈴這種私心雜念而羞愧過,在大仁大義、大智大慧、大道、大德的大人物麵前,他覺得自己分外自私而渺小。

“再見,大師。”他向大人物深深鞠躬。

“保重。”大人物微笑著還禮,“夜再深,也有天明的時候。”

一小時後,巴桑開著皮卡車,載著關文行駛在去往日喀則的公路上。

巴桑是跟隨接送五國十二寺智者的車子過來的,以他的級別,並不能夠隨智者們一起行動,而是一直等在赤焰尊者的院外,直到與關文會合。

“看起來,大人物對你相當器重啊!”巴桑目視前方,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

“是嗎?我不覺得。無論是紮什倫布寺還是拉薩,於我而言,都是生命中的匆匆一站。等我離開藏地,這一切就煙消雲散了。”關文很看得開。他知道,自己不是藏傳佛教中人,不可能一輩子留在紮什倫布寺,就算被大人物青睞,最終也隻能是兩手空空而來,兩手空空而去。

“不想留下來嗎?為了大寶藏,為了尼色日山的秘密?”巴桑問。

關文搖頭,畢竟大寶藏連個影子都沒見,他對此不敢奢望太過。

“關於大寶藏和流傳於日喀則地區的伏藏傳言,每一種說法,聽起來都是那麼誘人。我敢打賭,那些東麵、南麵來的旅行者之內,肯定有一部分是為了大寶藏而來。我確信大寶藏是存在的,這麼多年了,隻是沒有人能打開寶藏之門。關文,你是個聰明人,我真的很希望給你多溝通。佛經和畫道之間,其實有很多道理是相通的,都必須走那條‘執著可破迷思’的路徑。你執著於畫,我執著於修行,就像兩個智者,走在不同的路上,但最終殊途同歸,都是為了達到個人修養的巔峰……”巴桑的說話口吻與在紮什倫布寺時不同。此刻的他,是關文所不熟悉的。

“謝謝你的賞識。”關文縮了縮脖子,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這時候,他需要小睡一會兒,而不是聽別人講道理。

“你真的看到了風鶴腦中的‘識藏’?”巴桑換了個話題。

關文搖搖頭:“我不確定。”

巴桑轉過臉,收斂起笑容:“不確定?什麼意思?”

關文思索了片刻,才慢慢回答:“巴桑,你告訴我,藏傳佛教中說的‘識藏’與漢傳佛教裏的‘前世記憶’有什麼異同點?”

巴桑想了想,無聲地笑起來。

關於這個問題,關文在入藏前與入藏後都研讀了大量文獻資料,在他看來,隻要這些“識藏”與“前世記憶”都是真的,那麼兩者就沒有區別,都是人類思想最深層麵上留下的記憶符號。這些符號,或是來自於物理的鐫刻,或是來自生理的細胞刺激,都能夠轉化為音頻、視頻、圖片,由攜帶者向外界其他人表達出來。

兩者的相同點,即“曾經在從前真實發生卻未在從前真實參與”的一種記憶。

兩者的不同點,“識藏”具有高度的指向性,與某種大事件有關;“前世記憶”散亂而無序,通常隻與個人行為有關。

寶鈴與風鶴,就是“前世記憶”與“識藏”的具體表現。

“我問的,隻是風鶴腦子裏到底藏著什麼?”巴桑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比寺裏一年發生的事都多,你走了,就錯過精彩結局了,對不對?”巴桑繼續問。

關文覺得,對方話裏有話,就閉上嘴,靜靜聽著。

窗外,荒野、坡地、石山、路牌不停地閃過,偶爾的,民居上的風馬旗、門外的瑪尼堆會在視線裏匆匆滑過。

日喀則的黎明就要來了,關文搖下車窗,冷風撲進來,把他的倦意掃去了不少。

“這一夜太漫長了,還好,再長的夜也有結束的時候。”他伸了個懶腰,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同時,他想起了大人物臨別時的贈言——“夜再深,也有天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