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九日魔蠶蠱(2 / 2)

“大師,有什麼不對勁嗎?”關文吃了一驚。

“另一種蠱……已經進入了我的身體,我太大意了,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天鷲大師愴然回答。

“可是,那蟲體明明已經進入了我的手臂,不是嗎?”關文驚詫莫名。

“蜀中唐門的蠱深不可測——”當啷一聲,小刀落地,天鷲大師黯然地捂住臉。

“那是一種什麼蠱?”關文問。

“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蠱,它已經在瞬間進入了我的內髒。這一次,我大概不能活著走出藏地了。”天鷲大師巡視著滿地碎片,滿臉都是抹不去的不甘心。

“人總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關文淡淡地說。

臂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滴血,而他也已經視死如歸,無所畏懼,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嘿嘿……”鐵門外響起了唐光的奸笑聲。

他由鐵門上方的鐵柵窗口中露出頭,遠遠地盯著天鷲大師,不無得意又不無遺憾地頻頻咂嘴:“這道埋伏本來不是為你準備的,而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嘿嘿嘿嘿……我本打算,挖下這個陷阱,就能幹掉天堂組織派來的精英。天堂跟青龍會是完全對立的,這麼多年,天堂一直雇傭賞金獵人追殺青龍會的大小頭目,並且屢屢得手。有情報顯示,天堂組織的人已經到了日喀則,目標就是我和金蟬子。天鷲大師,你中的蠱跟關文完全不同,那是一種由七步斷腸草、野山蜂、冰毒、金字塔黑甲蟲共同組成的霸道猛蠱,藥性發作後,蠱蟲將以最快速度進入你的心髒,齧噬內部髒器……”

此刻,天鷲大師的臉已經變成了煙灰色,那些鑽入他身體的無形無影的東西正在起作用,像一張看不見的網,網住了他的生命。

“現在,你可以跟朋友們去陰間相聚了,記住這種蠱的名字——‘地火流光’。頭為天,腳為地,從地底湧出的火,將會把人燒成灰燼。等死吧!”唐光大笑著離去。

天鷲大師萬念俱灰,但又無計可施,隻能聽任唐光冷嘲熱諷。

良久,所有悲憤感慨化為三個字:“我錯了。”

寶鈴在關文腿上睡了很久,大多時候,她睡得並不安穩,嘴唇抽搐,眉頭微皺,仿佛又一次沉浸在噩夢裏。其實,有著那麼多噩夢的人,睡一個安安穩穩的好覺已經成了極其奢侈的事。

關文一直都在心痛,但同時又深深後悔,在這種狹路相逢的時刻,能夠救命的不是畫筆,而是武功。曾幾何時,他為自己能不為外界幹擾潛心學畫而驕傲不已。那時候的他,藐視紅塵俗世裏的金錢權貴、豪宅名車,固執地追求著精神上的最高境界,仿佛將這一生奉獻給畫畫事業,就是最偉大、最美妙的。

反觀自己,那種追求,何嚐不是一個錯誤的夢?

人活著,首先要自己活得好,愛的人活得好,愛自己的人活得好。在此基礎之上,才能為社會、為人類做奉獻,才能兼濟天下。倘若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

他悠長地歎了口氣,算是對自己半生的總結。半生,留下的隻有無盡的落寞與惆悵。

“我們會死在這裏嗎?”寶鈴閉著眼問。

“你醒了?”關文垂下頭問。

寶鈴的睫毛顫了顫,兩顆淚珠從眼角無聲地滑落。

淚珠帶著一種令關文心痛的力量,他伸出手,小心地要接住那珍珠般晶瑩的淚珠,但指尖方一觸到它們,淚珠便悄然碎了。

“我夢見風鶴,那割喉的一刀,要了她的命,也毀了她腦子裏的識藏。我想,如果同樣的一刀襲來,我的噩夢也就結束了。反過來看,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從前,我被翻來覆去的噩夢折磨著,真的想爬到最高的樓上,縱身一躍,毀了那些夢,在輪回裏從頭開始……”

淚珠越湧越多,滑落到關文膝蓋上,帶著森森涼意。

“那時,我做不到;現在,我逃不掉。這就是命運,誰都擺脫不了上帝之手的紅塵捉弄,他在高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們隻能……被動接受這結果。關文,我的夢醒了,在臨死之前,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求你把所有的夢畫出來,把那些赤裸裸、血淋淋的事畫出來……我已經沒什麼好怕的,既然沒有退路,就睜開眼看著那些噩夢……”

說到這裏,寶鈴真的睜開眼,定定地看著關文。

“好。”關文僅回答了一個字,所有複雜情感,盡在其中。

他們深深地對視著,完全忘記了在滿地碎片中焦躁地踱來踱去的天鷲大師。天地之間,對方,以及對方瞳孔上映出的自己,就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