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風化的昆蟲怎麼可能移動?關文屏住呼吸,再靠近一些觀察。
樹洞裏沒有風,可以排除是風力推動了螳螂與螢火蟲的位置變化,當螢火蟲再次緩慢地向斜下方蠕動時,關文向才旦達傑急促地做了個手勢,要他來看。
“怎麼了?”才旦達傑返回。那時候,螳螂已經下滑了一寸多,它原先的棲身之地留下了一塊明顯的白色狹長印痕。印痕一圈,甚至還殘留著它的三枚斷爪。
“殺戮終於開始了!”才旦達傑緊皺著眉,倏地伸出手,要將螳螂捏住。隻是,他的指尖即將觸到螳螂的後背之際,又硬生生停住。
“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對……該如何選擇呢?師尊,請在冥冥中給我啟迪,如何選擇……”才旦達傑喃喃自語,拇指、食指不斷地摩擦,顯示出內心正在痛苦抉擇。
螳螂的下滑速度比螢火蟲的躲避速度快了很多,螢火蟲隻挪移了三步,螳螂的大刀已經夠到了目標,隻需一落,便能斫殺螢火蟲。
關文腦子裏亦是充滿了駭然、迷茫、疑惑,幾次使勁掐自己的手腕,以為是在一場迷離詭異的夢境當中。他無法替才旦達傑做決定,也無法替螢火蟲做決定。就像才旦達傑可以捏碎螳螂拯救螢火蟲一樣,他也可以拿起螢火蟲,避開一斫之厄,將這個已經空空如也的蟲體放到樹洞的另一邊去。但是,在這個無聲無息的獵殺過程中,是大自然的無形巨力在背後主宰一切。試問,普天之下,古今之間,誰能對抗大自然的巨靈之掌?他們在這一時這一地化解危機,是否會引起更可怕的蝴蝶效應,使得“除魔”這件事變得更為棘手?
“必須做決定了!”才旦達傑咬著牙,嘶啞地叫了一聲,隨即手指下落。隻是,他沒能捏碎螳螂,而是渾身一震,再次發出嘶啞的吼聲。
就在樹洞之外的黎明晨光中,一個身體粗壯的年輕人穩穩地站著,手中握著一把尖銳的三棱刀,一尺長的刀身半數被鮮血染紅了。
他是曾經跟隨老刀左右的赤讚,刀上的血是來自才旦達傑體內的。此刻,他輕輕地舉起刀,放在自己的鼻尖下,貪婪而愜意地嗅著,仿佛一尊嗜血的魔獸。
才旦達傑右肋下已經多了三個血洞,鮮血如同三眼泉子,汩汩外泄。
“這是最美味的早餐。”赤讚用一種豺狗一般狡詐、夜梟一般冷幽的眼神盯著才旦達傑,一開口,就亮出了白森森的犬齒,“智者的血果然比普通人的血更有滋味。”
赤讚的突然出現,擾亂了關文和才旦達傑的注意力,就在一分神之間,螳螂的大刀斫中了螢火蟲,把那具小小的軀殼一分為二,向兩邊迸飛出去。雙方風化的時間太久了,蟲殼飛起來的同時已經化為灰色粉末,飄然灑落,而那螳螂的大刀也應聲而折,全身碎裂,跌落在地。
“師尊……”才旦達傑顧不得自己的傷,一下子屈膝跪倒。
“該結束了!”赤讚一步跨進樹洞來,三棱刀一閃,直刺關文的胸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赤讚闖入,他身後也有一個人跟著飛掠過來。赤讚出刀,那人則是雙手挽著一根極細的鋼絲索,一繞一扯,纏住了赤讚握刀的右腕,而後借勢扭轉,三棱刀的尖刃反刺到赤讚的喉嚨上。
“別動,動就死。”那人說。
關文鬆了口氣,兔起鶻落的搏殺之中,他再次看到了顧傾城那張冷豔到極致的臉。
赤讚掙紮了一下,刀刃立刻刺入皮下半寸,頓時鮮血飛濺。
“告訴我,你的幕後老板金蟬子在哪兒?”顧傾城急促地問。
赤讚咬著牙,一雙白多黑少的怪眼死瞪著顧傾城,猙獰冷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殺了我吧!”
顧傾城也冷笑:“殺你?跟碾死個臭蟲差不多。我沒什麼耐性,你最好趕緊說,別考驗我的忍耐底線。”
赤讚大笑:“每個人到藏地來,都以為能找到寶藏、找到佛法的傳承信物,找到夢想的一切。貪心蒙蔽了他們的雙眼,自己尋死怪不得別人。我沒什麼好說的,反正金蟬子會為我報仇……”
“別殺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放了他吧。”才旦達傑低聲說。
關文也向顧傾城做了個“放開”的手勢,畢竟赤讚隻是聽命於金蟬子的下走,找不到元凶,再多殺一百個赤讚也是無用。
顧傾城想了想,果斷地放手,鬆開了那條鋼絲索。
赤讚眼中的瘋狂獸性漸漸消失了,拎著三棱刀,退出樹洞。
朝陽升起,霞光萬道,把樹洞內外照射得光彩絢爛。
“你們走吧,要不早晚會死在這裏。”赤讚回過頭來,把三棱刀插在腰間,向樹洞裏慢慢地鞠了一躬。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關文淡淡地回答。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眼看那麼多前輩為真理正義前赴後繼而亡,他又有什麼理由臨陣脫逃呢?
“實話告訴你吧,這件事是沒有結果的,以前有很多高手懷著各種目的入藏,卻從沒有哪一個能活著走出西藏。青龍會的眼線遍布藏地的每一個大小縣市、鎮子、寺廟,無孔不入,無所不能。外來者全都是孤軍作戰,以寡敵眾,最後免不了落個曝屍荒野的下場。你以為自己已經窺到了天機,實際上早已進入青龍會的步調之中。我感謝你們手下留情,才好意相勸。你們不聽,很快就要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