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後,高翔發動車子,離開斷頭崖,先回家庭旅館去。
路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沒人開口說話,車裏的空氣沉悶得像是要凝固一般。
車過紮什倫布寺門口,高翔停車。
才旦達傑下車,向關文合十道別:“黑洞的事仍需努力,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挫折而失去信心。”
“大師保重。”關文下了車,鞠躬還禮,目送才旦達傑走入寺門。
實際上,才旦達傑一直居住在樹大師的院子裏,現在巨樹摧折、院落倒塌,就算住在寺內,他的心也會茫然若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如同樹大師一樣,一旦螢火蟲的軀殼粉碎,連靈魂都已經沒有附著之所。
如果沒有閉門幽居、骷髏作畫的那段人生插曲,現在的才旦達傑應該亦是德高望重的寺僧之一,在青燈古卷中修行,成為後代弟子們頂禮膜拜的上師。
這就是人生,不同的選擇早就不同的結局,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廣場上,仍有許多旅行者沒有離去,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休息。空氣中,滿是寺內飄出來的厚重的酥油味。兩邊的路燈已經亮起來,但這些現代化科技帶來的明亮光源,卻與古老聖潔的紮什倫布寺格格不入,距離頗遠。在這裏,人們真正尊崇熱愛的是酥油燈的昏黃光芒,離開了酥油,藏地寺廟便失去了自身的味道。
顧傾城悠然感歎:“看那些人,真正是心無旁騖、輕鬆暢快,坐就坐,走就走,吃就吃,笑就笑……原來,做一個真正的旅行者是那麼舒坦!”
“人人都可以做到。”高翔笑著接話,“隻不過,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夢想,他們為朝聖而來,而你卻是為更高的目標深入藏地。如果你放棄最初的目標,也會像他們一樣,心境平和,無欲無求。”
顧傾城淡淡一笑:“的確,放棄追求就能獲得心靈的平靜,但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事必須有人去完成,比如清剿青龍會的餘黨,比如追殺金蟬子……我是為錢而活的賞金獵人,但我有自己的行為準則,隻殺江湖上聲名狼藉的敗類。”
高翔大笑:“善人與惡人的評判標準有很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隻要世界上存在敵對雙方,就會有善惡之分,你認為惡的或許在很多人眼中恰恰是善的,反之亦然,不是嗎?”
這種辯論是永無止境的,所以顧傾城一笑置之,不再繼續深談。
車子回到家庭旅館,曲鬆堅把所有房間騰出來,自己和妻子搬到院子一角的小柴屋裏去。當然,高翔沒有讓老兩口吃虧,而是付了雙倍的房錢。
寶鈴、顧傾城同住一間,高翔住一間,而關文則仍回自己房間。
黑洞之行,帶給他越來越多的困惑。他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不能突破那滿是藤蔓的黑洞,再多線索也齊頭而斷,毫無意義。
這一夜,他熬到淩晨三點才睡。一閉眼,便陷入一個黑色的噩夢裏——他似乎突破了黑洞,進入了那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的環境裏。隻是,所有僧人已經嚴重朽化,輕輕一碰,就撲簌簌地倒地,化為一堆灰色粉末。時間磨蝕了一切,人和物都不能幸免。
他走到了那黑色的深井邊,耳邊傳來低沉呼喚:“到這裏來吧,到這裏來吧……”
深井濃黑如墨,隻探頭看看,就暈眩不已。
“是誰?誰在叫我?”他向四麵張望,除了殘破的階梯狀看台,就是那些毫無生氣的朽化人體。
“這裏就是最後的戰場,必須鼓足所有勇氣全力一戰,沒有選擇,無法後退,拚死戰鬥……”那聲音持續響著。
“你是誰……”關文放聲大叫。
黑暗從四麵圍攏來,遮天蔽日一般,連關文一起吞噬進去……
“啊——”關文一下子坐起來,掙脫噩夢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