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峻默默地鑽孔,完成第一個鑽點,隻用了五分鍾。按這種進度計算,完成十六個鑽點,差不多需要兩個小時。
他仰麵看著,移動腳步,找到第二鑽點,繼續工作。
困境之中,沒有選擇,他隻能沉默前進,不敢有絲毫懈怠。
在三角洲部隊的訓練課上,教官不止一次強調:“環境相同、工具相同、解決難題的思路相同,但是強者能夠突破困境生存下去,而弱者隻會半途而廢,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作為一名三角洲部隊的戰士,我首先要求你們永遠具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勇氣。我的部隊,隻歡迎勇士,容不下懦夫。你們每一個人,都要向丁峻看齊,做當之無愧的單兵之王,成為第三個、第四個‘獵王’……”
那些話,仿佛就響在耳邊,丁峻咬緊牙,控製手臂動作,不冒進,也不鬆垮。
“控製、堅忍、自律、守拙”這就是他一向秉承的人生準則,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投機取巧,那樣隻會害人害己。
在現代人的意識中,“請君入甕”代表了一種自作自受、殊為可笑的尷尬境界,但普通人很難想到,煉蠱師們已經翻爛古籍,推陳出新,將這種古老的煉氣之術重新拾起來,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銅球,等於是一個密閉的大甕,沒有明智的脫困手段,兩人必定會葬身其中,成為煉蠱師的最終獵物。可惜,這次布局者低估了丁峻,因為他是“獵王”——獵手之王,而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捕殺的獵物。
“我知道,你對很多事都無法理解。所有,我才勸你隻做局外人。”雪姑娘又說。
“我不想卷進來,但身不由己。”丁峻回答。
“你可以退出的——衝出銅球,立刻離開劄達縣,忘掉一切與古格有關的事。”雪姑娘回答。
丁峻仰著頭,默默地笑了,等到額頭的兩顆碩大汗珠滑過眼角落在衣領上,他才再次開口:“那樣做,違背我做人的原則。”
做任何事,他都務求善始善終,於人於己都有所交代,有所擔當。
“如此,就麻煩了。”雪姑娘淡然說。
自此之後,兩人沒再交談,丁峻專心鑽孔,很快就完成了六個鑽探點,耗時五十分鍾。
就在他低頭擦汗時,銅球內壁再次變成了暗紅色,顯然是獨眼人、長槍客再次點火加熱所致。
雪姑娘歎了口氣,走到丁峻背後,雙掌貼在他的後心上,釋放寒氣,幫他降溫。
這種特殊的合作方式,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也是應對危機的上策,就算銅球外的人再多、再具智慧,也想不到被困者正在烈焰焚燒下苦苦支撐,而不是束手等死。
“如果沒有她,這次真的死定了!”丁峻忍不住這樣想。
造化弄人,讓他倆結下這樣奇特的緣分,彼此心中的古怪感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白兔搗藥秋複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雪姑娘忽然慢慢吟起詩來,她的鼻息與氣息都帶著雪蓮花的淡淡幽香,使得丁峻精神大漲,完全忽略了熱浪侵襲。
那是唐朝詩人李白的《把酒問月》一篇,表達的是詩人酒後忽發奇想,借問明月昔年照見古人時的情景。
雪姑娘說話時的聲音已經非常動聽,等到背誦押韻長詩時,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好聽到令丁峻迷醉。由這首詩,他也想到了藏書閣青磚上的奇特標誌。
“什麼是鏡幻深淵?”丁峻在鑽探第七個目標時,故作輕鬆地問。
“那是一個地方。”雪姑娘回答。
“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怎麼會有三個月亮?”丁峻追問。這些內容,都是他從小眼睛男人那裏聽來的。
雪姑娘沉默了幾秒鍾,反問:“知道這些,有意義嗎?”
丁峻不動聲色地回答:“對於從未聽說過的東西,我總是很好奇。”
雪姑娘陷入長久的沉默,直到丁峻將手搖鑽指向第十個鑽探點,才開口:“世界上隻有一個月亮,從未有三個月亮。隻是,雪山深處的某個地方,月亮映在水中,水邊懸崖上有一塊巨大的陡壁,平整直立,光滑如鏡,被稱為靜影沉璧——水中之月映在石壁上,成為影子生成的影子。那個地方,就被稱為鏡幻深淵,一月雙影,又被看作三個月亮。”
丁峻茅塞頓開,禁不住停下手裏的工作,轉身望著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