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裏去。”丁峻隻說了四個字。
“什麼?”雪晚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前胸後背,鮮血長流不止。
“那是唯一生路。”到了這時,丁峻仍然足夠冷靜,不看岸上,隻看漩渦之內。
雪晚長吸了一口氣,肋下某個創口飆出一道紫黑色的血箭。
“你怕不怕?”丁峻問。
“跟你在一起,有什麼好怕的?”雪晚微笑起來。從前,她的整個人都是冷的,就連偶爾露出的淡笑、苦笑也是冷的,笑容仿佛是茫茫雪原上的細微風痕,隻讓人感覺到透徹心扉的寒。這一刻,她深受重傷,眾叛親離,性命危在旦夕,卻笑得溫柔美麗,深情脈脈,如開在茫茫湖上的一支令箭荷花。
荷花向晚,獨占一湖風情,也占據了丁峻的心。
“那樣,我們就決定了,去那裏。”丁峻點點頭。
“好。”雪晚堅決地點頭。雖然隻是簡簡單單一個字,卻像是她對他一生的不悔承諾。
石妙手果然老奸巨猾,沒聽見丁峻和雪晚的交談,卻從他們的視線方向發現了隱情,猛地大喝:“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跳河——”
十幾名殺手騰空而起,從左、中、右三個方向撲過來。靠河岸最近的十幾人或跪姿、或匍匐,長槍在手,瞄準丁峻這邊。
“你走,我留!”雪晚在丁峻後背上全力一推,令他俯衝向漩渦,她自己則淩空飛舞,擋在那群殺手的刀光劍影、那一排嘯空而來的子彈之前。生命的最後,她的選擇仍舊是做一麵堅不可摧的盾牌,保衛他,護佑他,直至性命泯滅的最後一秒鍾。
自始至終,他們沒有向對方說一個“愛”字,說一句“我愛你”,可是彼此在生死攸關之際所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愛”的終極表達。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上天的翻雲覆雨之手輕輕撥弄,已經將他們活生生拆散。
有那麼一瞬間,丁峻感覺自己瀕臨死亡邊緣,漩渦拚命撕扯他,帶著他高速旋轉下墜,比遊樂場裏最刺激的圓環飛車速度更快。他拚命咬著嘴唇,雙手抱頭,護住腦部和耳朵,心底一直在大叫自己的名字。唯有如此,他才不會迷失本性,被大漩渦逼得神經錯亂。
他感覺自己衝出了漩渦尖端,身子一沉,高速下墜。
“壞了!”他睜開眼,察覺自己正從高處直線墜落,並且毫無保護措施。這個下墜過程持續了接近一分鍾,對他的神經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幸好,落腳點是一個極長的四十五度光滑斜坡,能夠順勢卸掉一半落地時的衝擊力。
丁峻穩住身子,夾緊雙臂,護住左右兩肋。這種類似於高坡滑雪的動作比較簡單,隻要掌控身體平衡就會平安無事。滑行中,他向正前方望,原來斜坡一直延伸進入一個黑魆魆的山穀中,延展長度足有一公裏不止。
他成功地穿越了河流水體,進入雪晚說的石化之穀,無論前路如何,至少已經逃過了一劫。
他向上望去,女城的暗河像一幅天幕廣告一般高懸著,浪花翻湧的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奇怪的是,那河流一直向前奔去,卻沒有一滴水落下來,所以斜坡是幹幹爽爽的。進入漩渦前,他看清了雪晚所做的一切,所以他能夠估計出現場的情況,雪晚已經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