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峻搖頭:“我不懂異術,但剛剛突擊隊攜帶的掃描車跌下岩漿深穀,上麵裝著攝像頭,所以我得到了一部分可供參考的影像。”
他從不故作高深,與別人合作時,總是虛懷若穀。更何況,寶龍大師是蘭夫人派來的援手,他就更應該坦誠相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丁峻,其實剛才我一旦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也馬上反問自己,深恐提供的是假消息,影響了別人的正常工作。可是,那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擔保。接下來,大家都下到地底之後,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寶龍大師說。
不知為什麼,丁峻從寶龍大師眼中讀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懼。這非常奇怪,因為按照常理,一個人發現巨型黃金後應該是極度欣喜才對,畢竟就算把黃金平分給所有人,其數目也足夠驚世駭俗了。
“你很害怕?為什麼?”丁峻問。
寶龍大師向來路望了望,稍稍遲疑,隨即附在丁峻耳邊低語:“我預見到了自己的死亡,就在這個平台上。我看見,自己的頭砰然炸開,紫黑色的血像禮花一樣綻開,濺射在柱子上。這柱子上的字慢慢變化,變成另外一種我不認識的象形文字,其中充滿了鷹眼、鷹翼、鷹爪、羽毛等等特殊符號……我還夢見,大毀滅發生,這山穀被紅色的血水填滿……”
她的恐懼並不僅僅表現在眼中,那種巨大的恐慌感已經完全籠罩了她,令她全身顫栗不止,連聲音也變得忽高忽低,如一架失去密封性的風琴。
這是地球上所有預言師的最悲哀之處,無法回避,無法擺脫。當一名預言師準確地提前推算到別人的生死時,將會受到千萬人的尊崇讚美,受到那些狂熱而謙卑的擁戴者們山呼海嘯般頂禮膜拜。可是,她也同樣能看到自己的死亡一刻,眼睜睜地一分一秒接近,直到最後失去生命。
預言,是一把雙刃劍,令預言師名聲鵲起,也令預言師痛苦如鈍刀割肉。
“難道不能避免嗎?誰是凶手?”丁峻問。
因為蘭夫人的關係,他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挺身而出,替寶龍大師擋下這場災厄。
“我不知道,最詭異的是,我看到凶手的樣子而不知他是誰?”寶龍大師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就算這樣,她仍然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依舊顫栗如風中之燭。
“那怎麼可能?”丁峻追問,“就算是從未謀麵的陌生人,你至少也能描摹出對方的模樣,提前做好迎敵準備。”
寶龍大師連聲苦笑,無可奈何地回答:“那凶手的樣子好奇怪,是一個擁有七百多隻胸腹部複眼、十二條手臂、十二條腿並且在周身上下布滿十八隻吸盤的怪物。”
丁峻倒吸了一口涼氣,與寶龍大師麵麵相覷,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世間沒有那樣結構複雜的怪物,即使是被稱為“失蹤者絞肉機”的魔鬼三角洲巨型章魚,也隻是多手足、多吸盤而已,絕不會長出七百多隻胸腹部複眼來。
“怎麼會這樣?”丁峻喃喃低語,連連搖頭。
“是啊,我也猜不透,為什麼自己會死於那怪物之手。可是,我確確實實看到了那一幕,那怪物走到這平台上來,一步步逼近,將我置於死地。”寶龍大師重重地點頭,“我以前也看到過類似的情節,但總是看不清自己被殺死的準確地點。離開不丹王國前,我曾夢見過自己將死於喜馬拉雅山脈的低穀之中,但我既然已答應蘭夫人,就不能毀諾。生死並不重要,如果我貪生怕死、背信棄義,將是整個不丹王國、不丹族人的奇恥大辱。”
丁峻肅然起敬,向寶龍大師深深一揖:“謝謝。”
對方胸懷莫大的勇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越境進入藏邊,不惜賭上性命。這種舍生取義之舉,世間大部分七尺男兒都做不到。
寶龍大師慘淡地一笑:“不必客氣,我是還蘭夫人的情,你不必覺得欠我什麼。我從小就知道,很多人看過不丹國徽後,都對上麵那句國家箴言‘光榮的不丹是不可戰勝的’嗤之以鼻,以為我們隻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彈丸小國,連巨人腳下的螞蟻都算不上,超級大國們隻要吹吹氣、打打噴嚏,就能讓我們舉國傾覆。可是,我們的精神是不可戰勝的,每一名不丹人都將國家榮譽、人生道義置於性命之上,不卑不亢,自強不息,絕不屈從於強權與金錢,永遠都擁有獨立國格與完美人格。”
她通篇沒有提到“愛國”二字,但所作所為,已經將“吾愛吾國”的信念深植於內心,為國家而死,死而無憾;為不丹而死,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