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藍回頭,凝眸望著雪幽燕:“我一愛上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如果不是因為愛他,我會當場自刎謝罪,求姐姐的原諒。”
雪幽燕搖頭:“我又何需原諒你?還記得每年六月十三日我們女城姐妹一起登上珠峰極頂雲繞崖宣誓的時候嗎?黑發白頭,終身不嫁;一日姐妹,終身姐妹。你當日做的一切,都是為女城好,我該讚賞你才對。”
過去那些恩恩怨怨已經無法梳理清楚,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公平來看,雪擁藍作為女城大祭司,有責任維護祖訓,讓女城在一種紀律嚴明、規規矩矩的狀態下發展,懲戒違規者是她的責任。所以,她沒做錯。可是,她逼迫雪幽燕離開後,自己卻重蹈雪幽燕的覆轍,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將女城托付給冒名頂替者,安心在地底享受屬於自己的愛情。她犯了同樣的錯,卻沒有得到懲罰,這一點,豈非應該重重地自責?
“我以‘遵守女城祖宗訓誡’為榮,誓言終身不嫁,但最終卻愛上了製定那些訓誡的人。這種無法解決的巨大矛盾,如何處之?”雪擁藍愴然落淚。
刹那間,丁峻明白了那大鷹的真實身份,而權相圖則搶先一步,灑脫地給出了最終答案:“他,就是傳說中的太平天國翼王。”
關於翼王的民間傳說不下千百種,但最終真相隻有一種,而且是最出人意料、匪夷所思的那種。
在場的都不是普通人,沒有一個人駭然驚叫,隻是坦然麵對這爆炸性的訊息。
“我,是。”那大鷹淡淡地點頭。
丁峻輕輕地擊掌:“妙極了,妙極了。世間萬事,無奇不有,不過今天我所見的,卻超越了藏地十大未解之謎。研究曆史的專家學者們不知設想過多少太平天國隕落之謎,設想過天京之戰後失蹤諸王的下落,卻完全忽視了大渡河畔慷慨就義的翼王。在外麵的世界裏,所有人都以為翼王石達開之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可現在……我隻能說,世事如棋局局新,不是我看不穿,而是這世界變化太快。”
大鷹車轉身子,凝視雪擁藍的臉。
現場這麼多人,有敵有友,有男有女,但他眼裏似乎隻有雪擁藍一個。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離去了。”他說。
“我知道。”雪擁藍點點頭。
“我們不是同一種族,無法長相廝守,隻能這樣,隻能這樣……”大鷹說不下去,語調沉痛悲哀。
“就像魚與鳥的愛情,隻能永遠活在生離死別的臨界點上。可是,我們還是相愛了,這就是命啊。無論哪一個種族,都不可能打破六道輪回的命運枷鎖。我不能停止愛你,你也不能停止愛我。我不要你憑借《易筋經》同化為人類,就像你不允許我異化為鳥類一樣,我們都願意彼此保留著最初的形象,那才是愛情誕生的開始之地。”雪擁藍泫然欲涕。
丁峻忽然覺得手背上跌落了數顆水滴,低頭一看,原來方晴已經淚如雨下。
昔日雪幽燕與丁嘯天僅僅是身份不同,便遭到女城的迫害。如今雪擁藍與大鷹則是身份不同、種族不同、壽命不同,更是為女城戒律所不允。
隻要是正常的人類,誰都願意生活在陽光之下,而非這種非人間、非地獄的九幽之地。雪擁藍能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快樂生活,隻是因為她心中有愛,以愛做盾牌,化解種種憂傷,保護真心不被摧毀。
這樣的愛,近乎絕望,近乎瘋狂,如同在大風口上的萬米高空走鋼絲,謹慎維持,稍怠即毀。
丁峻默默思忖:“如果自己愛上雪晚,是不是也要經受這種折磨?最終一拍兩散,沒有結果?”
“在借助《易筋經》上的異術蛻變之前,他其實非常矛盾,所以才向羅開大哥求教。我確信,他經過了長時間的心靈煎熬,才下定決心那樣做。從這種意義上說,我很欽佩他,而不再追究昔日的翼王究竟做過什麼。愛無等級貴賤之分,他們相愛,這就足夠了。”方晴低聲說。
她的淚,是為翼王與大祭司雪擁藍,也是為自己。
她又何嚐看不出來丁峻與雪晚之間的默契?隻是不想說破而已。
她也愛上丁峻,但迫於女孩子的矜持,不可能說更多。
“造化弄人,一至於斯!”丁峻長歎。
冥冥之中,命運之手翻雲覆雨,沒有人能挺身抗拒。古往今來,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