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林軒起身。
他到了外麵,拐了兩個彎,到了燈光照不到的暗處,手伸進口袋裏,在手機鍵盤上摸索著按了一連串數字。當電話接通時,他並未掏出手機通話,而是繼續按鍵盤,用數字編碼的形式發送“聲音”。之後,他就結束了通話,靜靜地站在黑暗中。
像堂娜和駱原一樣,他也求助於一個情報組織,去查找“卻巴大師”的資料。
在那麼多錯綜複雜的線索裏,要想理清頭緒,就得依靠強大的分析係統。聰明人必須知道去哪裏找答案,用電腦代替人腦處理搜索工作。
夜那麼靜,他聽到了瑪旁雍措和拉昂措兩個大湖那邊傳來的此起彼伏的浪聲。之前,他曾與一些來阿裏地區的背包客們聊過,靜夜能讓旅行者得到心靈上的淨化,而浪聲,則是滌蕩他們心靈的最佳音樂。
“音樂?”林軒向著無盡的暗夜苦笑了一聲,那些沒受過苦、沒經曆過人生磨礪的大學生們把“進藏”的過程當成一種談資,來了、花錢、拍照、走了——像一陣風,過了就完了,不留任何蹤跡。
這個世界上,必須有一種人要擔當起別人無法完成的重任,必須潛行隱忍,消滅危機,維護這美麗的聖潔高原。英雄無名,隻能默默地付出,然後功成身退,看淡浮名。
毫無疑問,林軒就是這群人中的一員。
很快,他口袋裏的電話振動,連續振了七次,那也是一種密碼,代表“查無此人”。
“一個從未在曆史上出現的人?那麼他為什麼出現在元首的密信中?”林軒在心底默默地自問,“駱原究竟在尋找什麼?他真的是因為飛機上的神秘影像而喜歡上了元首的情人嗎?”
林軒知道,隻有胸無城府、天真爛漫的人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表麵信息,不加分析地全盤接受。那樣的人,如同巨人腳下的螞蟻,終其一生,碌碌無為,隻配生活在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童話世界裏。
他慢慢地向回走,忽見暗夜裏亮起了一盞古老的羊皮紙燈籠。燈籠高高挑著,挑燈籠的杆子足有三米長,所以那隻燈籠如同飄在空中的鬼燈一般,晃晃蕩蕩,忽忽悠悠。
燈籠下麵,響著橐橐踏踏的腳步聲。
林軒沒看清挑燈的人,側耳聽了幾秒鍾,便判斷那是兩個人並行,其中一個,正是多吉措姆。
他沒有迎上去,而是站在路邊,靜靜等待。
“一個極瘦弱、極蒼老的男人……呼吸很慢,約在每分鍾二十次左右……他腳步聲那麼輕,落腳時鞋底仿佛踩在棉絮上一樣……他一邊走一邊摸索數珠……他的眼睛似乎有問題,走路歪斜,腳下不走直線……”林軒用耳朵去辨別來的人是什麼模樣,那也是他入藏之前就練就的一項特殊能力。
那燈籠走近了,林軒漸漸看清了多吉措姆的身體輪廓。
多吉措姆左手舉著木杆,挑著那盞獨特的燈籠,右手則伸入一個蒼老藏僧的左腋下,攙扶著那人緩慢前行。那人的身高隻有多吉措姆一半,像個半大孩子一樣。他走路的姿勢非常奇怪,雙腿僵直,必須借助於多吉措姆的大力攙扶,才能一扭一拐地向前走。
林軒抬頭向上看,那鼓形的燈籠外麵寫著一行藏文,漢語意思是“照亮一切光明下的黑暗”。
那是頗有哲理的一句話,在漢語中也有“燈下黑”的俗語。
“燈下黑”的本意是指燈具下麵的陰暗區域,古時人們的燈具多用碗、碟、盞等器皿,注入動、植物油,點燃燈芯,用於照明。照明時由於被燈具自身遮擋,在燈下產生陰暗區域。該區域離光源最近,但卻因明暗對比強烈的關係,變得最黑暗。
林軒將那句藏文讀了七八遍,心頭忽然有了隱隱約約的頓悟:“既然所有人都找不到‘卻巴’大師,那麼他一定是在一個特殊的地方。如果隻是按照普通方式尋找,就算將全球各國情報係統的電子檔案翻爛了,他也不會出現。我們身在藏地,為什麼不從身邊找起,反而要求助於千裏之外的網絡?”
燈籠停了,多吉措姆和那怪人就站在林軒麵前五步遠的地方。
“大師。”林軒叫了一聲。
這是平日裏他對多吉措姆的尊稱,但這一次,多吉措姆的臉驀地紅了,慚愧地搖頭:“林軒,不要這樣稱呼我。在嘉斡上師的麵前,我隻是無知的蒙童,是須彌山腳下的一粒芥子。”
他彎曲雙膝,幾乎是用蹲伏的姿勢,麵對那怪人,說了幾句藏語。
怪人搖搖頭,多吉措姆便左手一抖,木杆上的燈籠猛地蕩了一下,裏麵的油燈便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