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之外,停著一隻老式的雪橇,前麵分出四條繩子,套在四隻健壯的雪橇狗身上。雪橇狗全都停下了腳步,耳朵直豎,精神抖擻,不時地抖動身子,把背上的雪片抖落下去。
林軒看到站在雪橇上的人,眼睛突然濕潤了。
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挺拔的身軀裹在一件雪白的披風裏,如北風裏的一支標槍,筆直地站著。
“林軒,林軒……”那男人向林軒揮著手。
林軒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但兩行淚已經撲簌簌地滾落。
“過來,孩子,過來……”那男人繼續揮手。
百步距離,十幾秒鍾就能奔過去,但林軒卻沒有動,因為他思想最深處始終繃著的那根弦沒斷。
“那是幻覺,一定是幻覺!”他咬著牙,殘忍地告訴自己。當然,他恨不得馬上奔跑過去,跪拜在那男人麵前。
“林軒,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那男人詫異地叫著。
林軒喉頭發熱,胸口翻騰,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是幻覺,不要去!”他咬緊牙命令自己。此刻在他體內,仿佛有兩股力量在自相殘殺,一股力量要奔向那雪橇上的男人,另一股則拚命阻止,視那男人如獠牙魔幻化出來的邪魔外道。
“駕!”那男人呼喝了一聲,雪橇狗弓起身子,發力奔跑,那雪橇就向這邊飛馳而來。
林軒一愕,定睛細看,隨著雪橇越來越近,那男人的臉部輪廓也越來越清晰,尤其是清臒的臉龐上那雙神光閃亮的眸子,與林軒的記憶完全吻合起來。
雪橇奔跑到五十步以內,四隻雪橇犬踢踏起的雪霧四處飛揚著,也許隻要十幾秒鍾,那男人就會到林軒麵前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林軒深吸一口氣,揚聲大叫。
這種直逼內心情感世界的幻象非常可怕,因為林軒已經感覺無法左右內心情感,明知道是幻覺,自己卻心旌搖蕩,無法自控。
“孩子,是我,到這裏來。”雪橇停在林軒的十步之外,那男人王者君臨塵世一般高傲地屹立著,額頭上的皺紋刀刻斧鑿一樣清晰,但眼中分明已經有了溫暖的笑容。
他向林軒伸出手,那隻手的拇指第二節上,套著一枚黃金鑲嵌墨玉的碩大扳指。
“我知道,不會是你。”林軒無力地低語。
“是我,真的是我。”那男人長歎,“我一直在你塵封的記憶裏,不是嗎?”
林軒的目光被眼淚濡濕,模糊不清,體內的鬥誌也被軟化,幾乎失去了戰鬥力。這樣的情形在他夢裏出現過無數次,但絕對不應該在這裏重新呈現。
“林軒,你還是不敢麵對自己的記憶嗎?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努力振作起來,勇敢麵對過去的一切,來吧!”那男人下了雪橇,一揮手,四隻雪橇犬拉著雪橇退到一邊去。
林軒喉頭哽噎,慢慢地單膝跪地,泣不成聲地叫:“爸爸,爸爸,真的是你嗎?”
不管四周有多危險,他都必須跪下去,哪怕為此而失去了生命。那是他的父親,夢裏曾呼喚過千萬次,父親卻沒有回頭,而這一次,他終於如願以償可以跟父親對話了。
雪地冰冷,因為父親的出現,他的心卻是火熱的,血卻是沸騰的——哪怕這僅僅是一段溫暖但殘酷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