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夏晏維都沒有見到那個女孩。他隻知道她生了很嚴重的病,因為每天都有嚇人端著藥碗在那個院子裏走來走去。榕樹下練字的夏晏維便會時不時地走神:她病得嚴重嗎?她還笑著嗎?她痛不痛?
又過了十幾天,他照舊在樹下練字時,依稀聽到了咕嚕嚕的類似於滾動的聲音。他好奇地抬頭,一抬眼便對上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冷冷的眼神讓他嚇了一跳,毛筆也摔在了石桌上。墨立馬染黑了一大片宣紙。
“你……”他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後擠出一個笑顏望向對麵的人——那個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女孩。無奈對方根本不理他,依舊用冰冷的眼神盯著他。
“小姐,他是老爺的公子,是南宮府的少爺。”他身邊的人俯身在她耳邊這麼說著。晏維不由紅了臉,他覺得他不是什麼少爺,這樣的介紹有點羞人。
那個女孩也沒有理身邊的人,直接用手扶著椅子旁邊的輪子,將自己帶到了夏晏維的石桌旁。晏維這時才發現她就坐在之前自己看到過的奇怪的椅子上,而這椅子在地麵滾動時發出的聲音就是剛才自己聽到的。椅子旁邊有兩個大大的輪子,這讓這張椅子變成了一輛小推車。
原來她不能走路啊。晏維傷感地想著。
女孩靠近石桌,伸手拿起晏維丟掉的紙筆。徑自換了一張幹淨的紙,然後執筆在紙上寫下一句話。
晏維盯著紙麵,看著她寫下的一個個字。
她的字真好看,十歲的晏維呆呆地想。過了一會才意識到這個女孩不僅不能走路,還不能說話。把視線抬到那女孩白皙的臉上,夏晏維突然覺得很難受。恍惚間,他意識到這個女孩的麵容很像一個人。
“老爺去上朝了,晚些回來。”女孩旁邊的人對她說。
晏維這時才看到原來她在紙上寫了“南宮叔呢”。
叔?還未將疑問提出,他看到女孩又寫了一句“你先去忙吧,我一個人曬會太陽。”
接著那個原來照顧她的人便躬身退了出去。晏維看到女孩輕輕放下筆去推兩邊的輪子,於是連忙繞過石桌,去推那張奇怪的椅子。那個女孩轉頭看了他一下,好一會才牽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雖然她的眼神依舊冰冷,可是他覺得那個微笑是溫暖的。很久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各種互動,隻源於一種叫做血緣的東西。
推著女孩走到荷池邊,晏維便自己坐在了旁邊的石堆上。女孩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曬太陽。
“你叫什麼名字?”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夏晏維輕聲問。
女孩睜開眼,望向他,張嘴應道:“水色。”
晏維睜大了眼睛,詫異地問:“你會說話?”
水色麵無表情,搖了搖頭,左手拉過晏維的手,右手在他的掌心寫道:“大夫說我之前發音過度,傷害了喉嚨什麼的,現在才會難以出聲。”
“可是剛才……”
水色知道晏維是在說剛才自己說了自己名字的事,於是接著寫:“可以說一兩個字,多了不行。痛。”
晏維點點頭,哦了一聲。
他看到水色笑了一下,然後感受到她接著在寫:“別為我難過,我挺好的。”
晏維吃了一驚,忙用另一隻手摸向自己的臉,詫異自己真的在難過嗎?
水色不再言語,放下晏維的手,轉頭望向荷池裏的荷花。
夏末的陽光灑下來,依舊熱得難受。
“我們回去嗎?有點熱。”夏晏維問道。
水色搖搖頭,揮手示意晏維先走。
“為什麼,你不熱麼?”
水色又搖搖頭。
晏維將手伸到水色麵前,問道:“你很喜歡曬太陽?”
水色收回望向荷池的目光,拉過他的手寫道“一點都不喜歡”。
“那為什麼這麼熱還不回房?”
晏維問完後,便一直伸著手等在那裏。但是水色卻一點都沒有想解答的意識。她推開晏維的手,再次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
晏維不理解,直接起身準備推她走。動身的一刻,水色的左手從右肩伸過拉住了晏維,開口:“不回。”
晏維放開手,走到水色麵前蹲下,認真地說:“但是你額頭都是汗。”
水色搖搖頭,伸手拉過晏維的手,寫著。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熱的太陽,想替別人多感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