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頭戴玉簪,腰係錦帶,一身蒼麒麟色的綢衫襯出他雅人深致,儀表堂堂,如此挺雋身影,怎會是祁宇軒那秧子,且他一眼便知她身份,還說她,端莊大方。
他腰間所配的那柄劍是。
祁遊樂忽的紅了臉頰,急抽回了還被他抬在手上的腳,驚喜出聲,“元澈哥哥!”
“從前年少不懂事,今日又豈敢擔公主一聲哥哥,”他神色端持,偏又眉眼含笑,豐神俊姿,聲線清朗道,“君臣有別,六公主叫我元澈就好。”
“哼,”祁宇軒倚著隔間的立架,衝她兩臂一抱,很是精神抖擻,絲毫不會讓人懷疑他半刻之前,還躺在床上換藥呢。
“有本事你當著元澈的麵,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想多年前,也是這麼個秋天。
她****在裝著惹人憐愛的乖小妹模樣往他宮裏跑,照一日三餐的刻時跟母後規規矩矩的請安,擾的千秋宮的所有宮人天天捧著半掉出來的眼珠子過活,就隻為了讓他去向父皇請詔與父親定國公,也就是昔日的定遠將軍,同來京城受封的這位元家二公子,入宮為他伴讀。
不過他與元澈的確是誌趣相投,一麵之下,彼此都有相見恨晚之感,元澈一表人才,少時已有美名,加上他敏學謙敬,文武相當,很得宮中少女的芳心,除了祁遊樂,排在她之上的兩位未嫁公主,當年對他,也是傾慕不已。
三個人還曾經合夥偷偷替元澈擋下不少桃花,當時,定國公已受了封,不便在京城久居,隻因元澈有了十四皇子伴讀的身份,便在他宮裏住了兩年。
元澈比他們長兩歲,期間有不少王公貴族多次向父皇提出議親之事,祁遊樂耳目最靈,拉著兩位皇姐死乞白賴的去書房求了好幾次,他的親事才被耽擱下來,怕是元澈現在也不知道為何他二十又二,仍無人敢於問津吧。
卻因出了那件事,兩位皇姐不過幾年皆已覓得他婿,剩下非端莊不大方的一個祁遊樂,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還像以前與他信誓旦旦說過的那樣,此生非元澈不嫁。
“祁遊樂,你不是說我皮癢想癱,沒被打夠嗎,來呀,你來打啊,你要真對我手下留情,我還無以為報了,”祁宇軒擺出一副欠扁的模樣,就是想不招她待見。
隻識其表不知其裏的元澈,臨走的那天還誇她端莊大方來著,那兩年她還真忍住了在宮裏十多年順風順水見長的爆脾氣了,可今天沒用,是你自己抖落出來的。
祁遊樂自認出他便低了氣焰,隻嗯了一聲便抿了嘴,耷拉著腦袋站在門邊,不做一句辯駁,卻掩不住耳邊飛霞。
祁宇軒一瞥眼,推門而出,“走吧元澈,別理這瘋丫頭,一天一個樣兒,鬼鬼祟祟的沒個正行兒,不是來叫我去吃飯的嗎,快走吧。”
元澈見她沉默至此,也不好再主動說什麼,與她行了一禮便隨祁宇軒下了樓。
“我看你不是皮癢,是骨頭癢!”房中某人臉色瞬變,一腳踢翻座椅,兀自朝他方向狠道。
***
瀟瀟害怕的閉上了眼,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開始僵硬,呼吸也變得困難,意識漸漸的迷亂,空氣中有一股好聞的味道,竹葉深處的沁爽濕涼,在她鼻尖徘徊不去。
她要死了嗎?
仿佛是從很高又很遠的地方,飄來一幽幽舒緩的天籟之音,她這輩子幹過什麼壞事嗎,某人小想了一刻,好像那些都不算,讓人靜心的旋律,洗滌過她殘破疲憊的身心,這說明,她能夠升天了吧。
祁宇凡好笑的看著她正胡亂往上抓著的手,也不知剛才是誰嚇得腿軟,現在臉上倒顯出一副極致享受的模樣,他此時抱著她也空不出手,隻得柔聲喚她,“瀟瀟,”
她突然往前直直倒下,確是把他嚇得不輕,急得他也顧不得前後的巨蟒毒牙,隻伸手去蛇口搶她,他有能力保她無恙,卻沒想過她會自己去送死。
這丫頭,不管跟誰打交道,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遇上這東西,也會弱。
祁宇凡叫她不醒,遂看向那位不知該稱恩人還是惡人的唐家二小姐,她的臉他模糊記得,是因為她入客棧時所帶的那個嘶嘶作響的木箱子,讓他很有興趣。
“你帶它們是來放生的,還是吃人的?”他沉聲道。
“吃人?小女子不敢,”她敲敲青笛,青蟒便順從的遊了過去,在她腳邊蜷作一團。
“我這對孿生青蟒的習性很特殊,不知你們身上是帶了何種靈物,若否,是不會引得它們這樣主動攻擊的,就算是冷血如它,遇見一個平凡的,懂得對它退避三舍的人,它們也隻當是尋常草木罷了,怎會理會,又怎肯如此賣力來追?”
“這樣逃脫責任的借口,你覺得我會信嗎?”
如瀑的黑發散至她瘦削的雙肩,頭挽月牙銀簪,手拿青笛的女子端詳了像是坦蕩蕩而言的他半晌。
另一人的容貌,因他側著身子,她便看不見,眼神掃過正落在他腳邊,繡以蝴蝶的流綢裙底,微微一笑,“不管怎樣,我也救了你們一命,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