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未捧著碗喝了一口湯,裝作不經意地回頭,隻見幫工模樣的人自己帶了燒酒,正邊吃花生米,邊聊天,那李寡婦也不知怎麼了,總也不給他們上餛飩,站在灶台後背對著鋪子捏餛飩皮。
幫工們還在說:“哎喲你們是不知道,前兩天我去李員外府上補瓦,半夜睡在屋頂上,你們猜我聽到了什麼?”
一群幫工瞬間噤了聲,腦袋也湊到一起,但總有沒正經的插話,問他是不是撞見人家李員外在和小妾親熱。
緊張的氛圍瞬間沒了,講故事的幫工不滿地甩了甩筷子:“去你的,別插話。”
“我聽見嬰兒的哭聲了!”
幫工們聞言先是靜默,繼而大都失望透頂地低頭繼續喝酒,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你們……你們不信?”
“不是不信,有孩子哭算什麼大事兒?”
“可李員外沒有孩子啊!”
“李員外沒孩子,就不許李員外家的下人有孩子?”話音剛落,四下裏響起鬧哄哄的取笑聲,講故事的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蔫蔫地低頭吃花生米去了。
李寡婦終於把餛飩都下好了,一碗一碗地端來,不知是不是清未的錯覺,他總覺得李寡婦看著幫工的眼神有些怨毒。
“嫂嫂……”耳畔忽然傳來拖長的抱怨,“好看嗎?”
他扭過頭,隻見司無正哀怨地抱著小半碗餛飩盯著自己瞧。
“她比我好看?”司無正憤憤地喝著湯,“嫂嫂都看入迷了。”
清未甩了根小菜到司無正碗裏,無奈道:“你沒聽見隔壁桌說的話?”
“嬰兒啼哭不算什麼大事。”顯然司無正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不過的確如此,大戶人家女眷多,下人也多,私下裏生孩子的比比皆是,所以半夜屋裏傳來孩子的啼哭實屬尋常,太過在意反而有些奇怪了。
司無正吃完餛飩,把湯也給喝了,而清未拿筷子戳湯麵上飄著的蔥花,有一搭沒一打地把蝦米塞進嘴裏。攤位前掛著兩盞昏暗的燈籠,燈紙上各書一個“寡”,夜裏細看久了,怪滲人的。
桌上多了幾兩碎銀,司無正把錢袋紮好塞進清未手心裏,湊過去悄聲調笑:“還請夫人收好。”
沉甸甸的錢袋在他的掌心安靜地待著,清未偏頭想了想,取了幾枚銅板貼身收好,又把錢袋還給了司無正。
“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的心意。”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知道不就好了嗎?”
“……拿什麼錢袋子。”
司無正把錢袋又塞回懷裏,把最後一點湯汁喝完,然後拉著清未往家走,嘴裏嘟囔著宣讀聖旨的人該走了。
“嫂嫂,咱們過不了幾日就要搬家了。”
他踩著地上的影子,輕輕“啊”了一聲:“為什麼要搬家?”
“正四品的官員不能住在巷子裏咯。”司無正長歎一聲,伸了個懶腰,“皇上肯定要賞宅院,以前就賞過一次,我沒要。”
清未聽得發笑:“有大宅子你還不愛住?”
“嫂嫂不在的時候家裏就我一個人,再大的宅子又有什麼用?”
“總歸……”
“唉,嫂嫂是不知道。”司無正打斷他的話,愁眉苦臉地抱怨,“一個人住的時候做什麼都沒有趣味,連書冊都看不進去,我倒寧可日日宿在大理寺,看案宗的卷軸還方便些。”
清未揣著手往家走,他倆沒拿燈籠,靠著月光分辨回家的路。
“無妻一身輕。”他打趣。
司無正聞言覷了他一眼,伸手摸索到清未的手腕拉住:“我不要輕,我要你。”說完就被他踢了一腳。
司無正和清未到家時,裴之遠和荀大義正繞著聖旨轉圈圈,因為是鬼魂的緣故碰不得凡間的東西,所以想打開也沒了法子。清未也是頭一回見到聖旨,將其從桌上拿起,好奇地打開。
“他們就把聖旨放桌上?”他還有些納悶。
“這些傳旨意的太監也是要過日子的,怎麼可能守在我家門口等一晚上?”司無正倒是無所謂,坐在院裏的座椅上喝冷透的茶水。
兩隻鬼擠在清未身旁巴巴地念聖旨,念到賞宅一所時大喜過望:“司大人,咱們要搬家了!”
“是我和清未,沒有你們。”司無正一盆冷水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