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過程無比漫長,地上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寒氣從四麵八方襲來。
是怨,是恨,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清未想起很久以前聽聞的傳說:當冤魂的怨氣深到一定程度,活人就能感覺到。他現在就感覺到了。
裴之遠突然費力地抬起腿,試圖伸手去夠身邊的燭台。
“你……”清未的牙齒因為寒意微微打顫,餘光裏荀大義的目光已經呆滯了,也不知是被怨氣影響的,還是嚇傻的。
裴之遠仍然不肯放棄點燃燭火的可能,即使因為寒氣渾身發抖,依舊固執地抬起了手臂。
空氣中響起輕微的爆裂聲,燭火應聲而起,且一盞接著一盞都亮了。
裴之遠的手臂僵在半空中,眼底彌漫著驚駭,這火當然不是他點燃的,而是……他們一起回頭,床上的人影用衣袖拂麵,森白的指尖閃過轉瞬即逝的鬼火。
“這是……”寒意更重了,清未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什麼火?”
“自然是鬼火。”鬼影回答了他。
他們依舊沒有看清對方的麵容。
雖然四肢無力,但是清未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從已有的信息裏拚湊出答案。
他問:“你……你前幾日附身了賢妃娘娘嗎?”
鬼影不為所動。
他又問:“外麵的井到底是什麼意思?”
無人應答。
“那……”清未的心裏無端生出幾絲火氣,“那六皇子是你什麼人!”他這聲是完完全全嘶吼出來的,吼完精疲力竭,癱在地上,卻聽見裴之遠驚恐地喚自己的名字。
裴之遠說:“快躲開!”
然而清未避之不及,隻覺陰風撲麵,不過瞬息之間,眼前晃過暗紅色的衣襟,緊接著就是令人窒息的血腥氣,他的喉嚨仿佛被鋒利的匕首刺破,伴隨著濃重的腥氣,液體跌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啪嗒,啪嗒。
寢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踹開,晚風裹挾著燃盡的火星湧進殿內,那些寒意如同四散的飛蟲,倏爾遠去。
清未聽見荀大義帶著哭腔的哀嚎:“司大人……”
他的心陡然一鬆,連帶著四肢也泄了勁兒,明明還被惡鬼掐著脖子,卻連呼吸都平穩起來。
司無正來了,司無正沒事……
清未的喉頭湧起一股腥甜,手指痙攣,費力地扭頭,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拎著燈火的司無正,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清未。”司無正半跪在他身側,隻一眼,就讓厲鬼縮回了手。
清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脖子被鬼的指甲戳出五道血印,若不是前些時日司無正用刀砍斷了鬼影的指甲,他此刻定然一命嗚呼了。可即使不是致命傷,他的脖子依舊血流不止,且說不出話來。司無正似乎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撕了衣擺下端的布料替他包紮,繼而將清未抱在了懷裏。
裴之遠走過來,拖著試圖溜走的荀大義。
“你還想怎樣?”司無正的嗓音無悲無喜,話卻是對鬼影說的。
風裏卷來女人的哀嚎。
鬼影背對著他們尖叫:“你問我……你竟然問我?”
她說:“難道你也覺得我死有餘辜嗎?”
“難道皇上他不該償命嗎!”
燭台上幽藍色的火光隨著鬼影的話逐一熄滅,寢殿裏隻剩司無正腳邊的燈籠散發出昏黃色的光,清未因為失血意識模糊,隻覺得那跳躍的火苗越看越像是有生命的,而火舌仿佛細小的手,在燈罩上投出細長的剪影。他眨了眨眼睛,又覺得火光變成了繁茂的樹杈,在燈罩下肆意生長。
“他該。”司無正冷漠地低下頭,看著清未頸側溢出的鮮血,眉頭緊蹙,“但是別人都是無辜的。”
鬼影又猛地飄進他們,懸在司無正麵前,逼問:“那你為何還要幫他?”
“幫他?”司無正冷笑一聲,“我隻會幫自己。”言罷摟在清未腰間的手緊了緊。
“你附身賢妃也沒用,她不過是個被父兄利用的女人罷了,皇上對她的喜歡永遠摻雜著政治的利用。”
司無正越說越是譏諷:“你就算附身她也接進不了皇上。”
“畢竟那是真龍天子,亦是世間最冷漠之人。”
話音落下以後,滿殿淒涼。
清未忍不住抬手撫摸司無正的臉頰,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意義,隻覺得司無正的話裏有話,仿佛夾帶著個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