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見趙鼎想借禮節來壓自己,當即笑道,“嶽某豈敢忘記宗帥教誨!隻是此刻是在軍中,我護民軍中無跪禮,想必大人也已聽聞。”
趙鼎冷哼一聲,“大逆不道。萬物尊卑有序,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搞,我大宋豈不成了不知禮義的野蠻國度。”
嶽飛搖了搖頭,反駁趙鼎,“趙大人之見,飛不敢苟同。據我所知,反而越是野蠻的國度,越是講究尊卑。大金除了完顏家族,其他人都是奴隸,見人都要下跪,任打任殺。如果按照趙大人的意見,豈不是大金是文明國度了?以飛所見,所謂文明國度,必須要讓每個人都能保持自己的尊嚴。每個人都受法律管轄,弱者可以活,強者不可橫。趙大人以為何如?”
趙鼎一時為之詞窮。他知道嶽飛說得是實話。蠻夷國度,除了最上層的人,下層人皆為奴隸豬狗。如果趙鼎非要強辯,當然可以找出一千八百個理由來為跪禮辯護。但作為一個有良心的讀書人,趙鼎實在沒有黃潛善汪伯彥那樣的厚臉皮。所以他不再和嶽飛談論這個問題,轉而談起了正事。
趙鼎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朝廷的條件。
第一條,護民軍讓開包圍圈,釋放禦營大軍,然後撤回應天府。第二條,護民軍接受朝廷調遣,派一萬人渡江,赴禦前聽用。第三條,應天府須向朝廷提供糧草十萬擔,由禦營大軍帶回江南。而朝廷的封賞聽上去也是極為豐厚,封嶽飛和張憲孟安為統製,黃縱為兵馬都監,李八少封為戶部員外郎。
聽趙鼎說完之後,嶽飛望著黃縱,笑著說道,“我怎麼感覺被圍的是我們護民軍啊?”
黃縱皺著眉頭望向趙鼎,有點不相信地說道,“趙大人,我不知道朝中諸公哪來的傲慢,竟然提出了這樣的三條意見。我感覺,這不是談判,也不是招安,這是要用軟刀子毀了我護民軍啊。趙大人,你認為我們會同意這三條嗎?”
趙鼎用目光直視嶽飛,大聲說道,“鵬舉,你是深明大義之人,要知你們護民軍形同叛逆,朝廷不加罪於你們,已是法外開恩,難道你們真想造反,同室操戈嗎?”
嶽飛長笑一聲,“趙大人,我向來佩服大人鋼筋鐵骨,卻沒想到大人竟然說出這等話。何為叛逆?禍國殃民者為叛逆。我護民軍成立以來,安頓流民,維持秩序,大人一路過來,可見過比我應天府更安定的地方嗎?如果我都算叛逆,朝廷治下的地方民不聊生,諸公豈不都可稱為狗賊了。”
“你!”趙鼎氣得拂袖而起。可是他卻沒法拂袖而去。他剛才見識了護民軍軍威,深知這樣的軍隊,如果真想進攻,別說張俊,恐怕朝中沒人能阻擋得住。更重要的是,嶽飛的話雖然刺耳,但說的卻是實話。這讓趙鼎無法掩耳盜鈴。他來淮北的路上見到不止一波往應天逃難的難民鄉紳。
可是正因如此,趙鼎才特別想招安護民軍。這樣的軍隊,如果任其發展,將來天下恐怕要改姓。趙鼎也深知皇帝之所以派出了禦營親軍,也是因為忌諱應天護民軍。隻是沒想到禦營前軍慘敗被困,皇帝反而失去了主動權。現在談判的主動權在護民軍手上。
而這三個條件據說是趙構和黃潛善汪伯彥一幹重臣商議所定。趙鼎當時聽了也覺荒唐。但在臨行前,卻又接了趙構一通密旨,趙構授權趙鼎可見機行事,但必須救回禦營前軍。
趙鼎正在想著要用什麼樣的條件招安護民軍,黃縱已經提出了護民軍的四個條件。第一條,護民軍釋放禦營大軍,但朝廷必須賠償永城百姓的損失。永城百姓傷亡了千餘人,以每人一百兩銀子的撫恤,朝廷要賠十萬兩。第二條,護民軍接受朝廷調遣,但不會過江。護民軍是應天徐州兩地的護鄉團練,首先要保護好兩地百姓。如果金兵南下,護民軍會全力抵抗金人。但在臨陣對敵時,護民軍有決策權。第三條,護民軍也知朝廷艱難,如果保住本鄉本土,不要朝廷糧餉,但如果和金人作戰,則必須要朝廷提供糧餉。第四條,護民軍一應職務不變,應天徐州兩地現任官員職位不變,代知府則轉正為知府。第五個條件,如果中原其他地方發動叛亂,護民軍可為朝廷效勞,代為鎮壓。
護民軍的五個條件一提出來,趙鼎當即說道,“黃進士,你這條件太過分了。如果朝廷答應了你們,你們應天府就成了國中之國,豈不是鼓勵反叛嗎?更過分的是,你們不是應天府團練嗎?什麼時候變成了應天徐州兩地團練了?”
嶽飛拱手笑道,“不敢相瞞趙大人,兩日前徐州父老已經邀請我們護民軍進駐徐州,保護他們的安全了。徐州父老說,既然朝廷保護不了他們,他們就選擇相信護民軍。趙大人乃精於儒學,豈不聞民貴君輕之說。可不要為一家之麵子,害了徐州百姓啊。”
趙鼎堅決地說道,“不行,徐州絕對不能交給你們護民軍。朝廷有把握治理好徐州,不勞你們護民軍操心。其他的可以再議。”
談了兩天,趙鼎還可以撐住,但禦營大軍撐不住了。已經有士兵不堪饑餓出營投降護民軍。張俊急得什麼似的,見了趙鼎就說,“中丞大人,再談不好,禦營大軍就成空營了。逃到護民軍的那些家夥是不可能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