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在東北的白山黑水之間,七月份就已經漫天飛雪。到了十月下旬,氣溫冷到滴水成冰。就算是土生土長的女真獵人,也經受不住這樣的嚴寒,全都穿上了厚實的皮袍子,戴上了厚厚的皮帽子。
在這樣的天氣,絕大多數女真人已經不再出外,全都躲進了暖和的帳篷,喝烈酒,吃牛肉。反正如今的女真人已經不是數十年前的苦寒牧人了。在他們還是遼國人奴隸的時候,就算是到了最冷的十二月,女真人照樣也要冒著白毛雪出外狩獵,下海捕魚。
但自從太祖完顏阿骨打橫空出世,不過四十年時間,就給女真人打下了好大一份家業。滅了漢兒建立的渤海國,滅了奚人的國,滅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大遼國。如今又把天底下最富庶的大宋國滅掉了。
在很多女真人看來,大宋的滅亡已成定局。因為整個皇室都被俘虜過來了。雖然聽說有個跑掉的王子又稱帝了,不過肯定擋不住大金鐵騎的奮力一擊。
如果說滅遼隻是給女真人帶來一種複仇的快感。那麼滅宋,雖然僅僅在中原擄掠了二回,卻讓過慣了苦日子的女真人大開眼界。和徽欽二宗一起俘過來的數百萬汴梁百姓全部成了女真人的奴隸。
無論在哪個朝代,首都總是彙聚了全天下的精英和人才。被擄到黃龍府的當然都是精英。匠戶被趕進了軍器作坊,日夜給女真大軍打造兵器。女眷被送進女真貴族的府邸作女奴。哪怕昨日是天家帝姬,如今也不過是女真老爺的床上玩物。廚師則成了女真老爺最喜愛的人才。因為他們吃過汴梁廚師的飯菜後,才發現往日自己吃的不過是豬食。至於那些手藝人也都各有安排,給女真人打造各種各樣的小器件。至於那些身強力壯的禁軍和青壯,則分配到女真貴族的領地裏作奴隸。或牧馬,或狩獵,或捕魚。反正是幹最苦的活,吃最差的飯。有時候甚至連飯都沒得吃,隻能和牲畜搶食青草。
不過半年時間,被擄掠的數百萬汴梁市民已經死掉了一半。沒死的也多剩下了半條命。無論男女,無論是天家貴胄,還是普通市民,如今都變得死氣沉沉,宛如行屍走肉。在他們的眼睛裏,除了深重的悲哀,就是認命的麻木。
但無論何時,總有不甘奴役的勇士,總有不甘冰封的熱血。反抗的火焰在漫天的飛雪裏悄悄點燃了。
離黃龍府一百多裏的地方,是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的禦寨。在被白雪封鎖的禦寨老林裏,數千名赤著膊子的汴梁青壯正在密謀一場暴動。
這些青壯有的是原來的禁軍,有的是汴梁的潑皮閑漢,有的是安分守已的汴梁市民。也有的是在天橋上打把式賣藝的江湖漢子。他們原來的身份雖然千差萬別,但現在卻都擁有了一個身份,為金太宗伐木的奴隸。
本來這個禦寨裏共送來兩萬名青壯,如今半年過去,活著的隻剩下這七千多人了。
縱然氣溫已經冷到了極限,他們卻連上衣都沒得穿。穿著皮袍子的女真監工安舍魯用手中的馬鞭告訴他們,你們這群賤奴竟然想要衣服穿,是不是不想活了?拿上你們的斧頭伐樹去。隻要不停地幹活,就不會冷了。如果你們凍死了,那就說明你們偷懶了。就把你們的屍體拖到狼圈裏喂狗。
罵完他們之後,女真監工就把兩手揣到皮袍子裏,進帳篷烤火吃肉去了。
望了一眼山下的木料場,原先的禁軍都頭,如今的奴隸工頭楊惲狠狠地揮動斧頭,砍在一棵參天大樹的齊腰處。大樹竟然簌簌一陣搖動。
楊惲舉起一隻肌肉賁起的臂膀,大聲吼道,“弟兄們,不要砍樹了。”
青壯們都把目光轉向楊惲。楊惲雖然名義上是工頭,平時也很盡心盡責地監督工人伐樹。但他自己也從來都不會袖手旁觀。每天他伐的樹,不比其他的青壯少。
另一個工頭劉滔疑惑地望著楊惲,開口問道,“楊頭,今天安舍魯那個老東西給咱們安排的活不少啊。如果天黑之前運不到山下三千棵樹,咱們可是沒晚飯吃的。”
劉滔雖然也是女真人指派的三個工頭之一,但他本來隻是個江湖的賣藝漢子,沒有統眾之能,在青壯中威望不高。其實論起武藝,劉滔比楊惲還要高一些。但他卻惟楊惲馬首是瞻。
還有一個工頭叫石堅,本來是個妓院老板。此人非常奸詐,總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在工人中作威作福。他也不怎麼服楊惲。不過有一次被楊惲拿斧頭壓住脖子揍了一頓,算是老實了很多。
此刻石堅沒有說話,隻是滴溜溜轉著眼珠,想看看楊惲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